“没错,正是嵇闻道坐收渔翁之利。”顾柔没有解释太多,只道:“他在事前就故意放出消息,引沈师叔掳走了嵇无风。才导致嵇无风被沈师叔重创,需要江玄散去大半功力相救,才终至不敌。”
深埋在自己心里、胶缠固结于血脉之间的家事此时突然从旁人口中说出,不仅让他觉得讽刺,更有些莫名的陌生。就好像,那些本用尽所有力气掩埋着的亲历的过往、入骨的深恨被蓦地掀开,曝在众人目光之下。
然而,喘不过气的沉重之下,他更想知道一个问题:嵇无风出事,父亲惨死,难道都源于嵇闻道的安排吗?
他极力维持着平静,也像谈论着陌生之人、无关之事一样淡然出声:“嵇闻道又不能笃定江玄一定出手相救,就舍得用自己儿子做局?还是,嵇无风也不是他亲生儿子?”
顾柔的面上浮起了一点笑意,没有回答,却是向右侧玄门走去。只见她在第二盏壁灯前停下,屈起右手拇指,径直朝火舌按下。火焰倏然熄灭,随之“哒”的一声,神鹫喙严严实实地合上,而石壁应声而震,豁开了一道门洞。
“这本是沈师叔的房间。”顾柔走了进去,却没见到沈雁回人。她在门后立柜上取出一物,递给了江朝欢。火烛熄灭的昏黑中,江朝欢仍一眼看清,那是一个手心大小的方形纸盒,上面写着“元记”二字,而盒子里躺着一只莹润的玉镯。
他捧着纸盒,皱了皱眉。即使盒子已经发黄、皱起、不细看辨不出字迹,于他而言也是那样熟悉--因为,这是他儿时与嵇无风兄妹最喜欢的小摊,也正是嵇无风溜去元记给他买赤豆元宵时,被沈雁回掳了去……
不用言说,他也明白了:嵇闻道用这个盒子装着嵇无风自幼佩戴的镯子,告诉沈雁回该去哪里找嵇无风。所以,之后的一切才如此顺利。
心中惊涛骇浪,但他仍适时地问出,这是什么意思。在顾柔的解释中,回忆随着铺开,乱作一团,愈加缥缈,唯有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混不吝地堵满了他的思绪:在嵇无风出事的前一天,他的手上就已经没戴这镯子了。
那本是和嵇盈风一对儿的,他们母亲的遗物,嵇无风从来不肯摘下来的。
当时他发现后还好奇问了一句,嵇无风说,是嵇闻道觉得他已不是孩子了,又要习武不方便,所以叫他把镯子取下放好。
即使万般不愿,这也证明了顾柔的说辞。纸盒躺在他手里,谈不上什么分量,但却好似千山万壑压下,把他整个人挤压得透不过气。
多年汲汲营营,苦心孤诣,难道从一开始方向就错了吗?
顾柔接下来的话将他扯回了现实,让他不得不继续扮演这个或许荒谬得离谱的角色。
“和你说这些,其实只为了一件事。”顾柔放回纸盒,按动鹫喙,神鹫重新张嘴,吐出火苗,那暗室也再次隐入石壁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