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江畋重新收拾好行装,下到了甲板上之后;就见到青光粼粼的海面上,一轮不知何时高挂悬空的明月,将所有事物遍照无遗;除了甲板上满地狼籍,正在修理不停的本船外,其他船只都不见了。
而在明月的下方地平线上,则是若隐若现着一处突兀的黑点。然而,就在没有重新升起风帆的情况下,这艘鲸级的大海舶就顺着无形的海流,缓缓的向着这个黑点的方向,自行驶出了好一段距离。
不久之后,随着隐约变得越来越急的海流;一根又一根缀着沉重石锚的粗锁链,被从船头、船尾相继投入海中;缓缓定住了继续向前的船体。这时江畋才看清楚,前方赫然是一个奇形怪状的岛屿。
由无数形制各异的废船残骸,构成了岛屿的主体部分。而在这些残骸的间隙,已经长满了各种密密麻麻的海草藤壶,还有长得歪歪扭扭的大小植被参差其间;随着拍岸的海水轻轻颤动沉浮嗡鸣着。
“这又什么奇怪的所在,一看就是充满了邪性,还是不要贸然靠近的好。”然而皮肤黝黑、两鬓斑白的船首见状,却是脸色凝重道:“黑头祝四,你能否带领划桨的水夫,设法绕过这地方去。”
“老船首,此刻怕是不行。”一深古铜肤色,名为黑头祝四的水夫头目,当即领命而去;又在片刻后折还回复道:“逆向海流太急,风势也不对,若是仓促下桨,只怕行不出多远,就被冲回来。”
然而,待到了天色逐渐发白,海面上的潮流风向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反而是水中冲击船体的力量越来越大,甚至可以看见明显的船边涡流。哗哗作响的卷过船体,而掀起一道道鱼尾般的水纹旋波。
这是,老船首却再度得到一位亲信的小声通报,不由脸色微微变了几变;最后还是大声叹息道:“既然是上官吩咐,那便放下几条划子,由他们去探查好了,至少,要相信庇佑本船的那位仙人。”
半响之后,数艘带着六枝长桨的大划子,被缓缓放入水中;承载着五、六名的同船军士/队员,连同三名专门的水夫/桨手;顺着平缓海面下的暗流,如风一般窜出老远,一刻光景就靠近船骸之岛。
随着船只的靠近,就越发觉得这座月下骸岛的巨大、宽广;也不知道聚合了多少受难的船骸和碎片。以至于用单筒镜放眼望去,到处是腐朽如泥的船板、杂物,还有龙骨、桅杆等嵌入其中的构件。
而在这些错乱堆砌在一起的船骸和水草植被之间,隐约还笼罩着淡淡的雾霭。就活像是一只潜伏在海浪中的巨兽残骸一般,充满了瘆人的怪异意味;又似乎像是在等候着,送上门来的猎物和牺牲。
就这些水夫操持着荡漾不已的大划子,沿着骸岛边沿寻找着可以登岸的合适位置;就见船上突然重重的一晃再晃,这些搭乘的同船军士/队员,已然是接二连三的腾跃而起,横空飞身数丈落在岛上。
但是,比他们动作更快一步的,则是江畋重新召唤出来的甲人。在月夜的加持下,它在激流涌动的海水中,就宛如剑鱼一般;三两下就顺势冲到了骸岛边缘;又悄无声息踏上腐朽船板堆叠的岸边。
而追寻着即将消失的一缕缕月光,穿行在这些残破不堪的船骸之间;就可以发现,这些船骸的样式和结构,残存帆幅的材质和形制,都明显远异于中土大唐的风格;而且也没有看见新的船骸碎片。
这也让暗中观测的江畋,略微松下了一口气。因为这也意味着同行船团内的其他船只,只是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风雨给冲散了,而不是遭遇意外的海难和损害后,被聚附在了这座奇异的船骸之岛上。
所以现在他需要做的,就是找出这座船骸之岛上,可能导致这一大片海域,异常潜流汇集的根源所在。或者说根据江畋一贯以来,处理各种异常事态的经验;这座船骸之岛很概率又是一处异常点。
而这种侵入这个世界的异常点,通常会浸染和影响周围的生态;乃至携带一些奇形怪状,拥有各种古怪能力的伴生外来物种。然而当甲人深入其中,走出好一段距离之后,依旧没有发现任何痕迹。
只有一些涨潮留下的藤壶贝类的碎壳;甚至连正常活跃在根须间的甲壳和蠕虫类,都不见丝毫踪影;也没有任何鸟类、爬行动物,或是其他生物的活动痕迹,一切都是如此的死气沉沉和一片沉寂。
就连攀附在船壳淤泥中,耐盐碱类的红树、大榕、番荔等低矮灌木植被,也是半死不活的青黄间杂;曲折横生的枝干上,还带着霜花般的白色盐渍;盐渍?下一刻江畋就反应过来,当即传声喝令道:“发出信号,所有人等,马上掉头返回,不许滞留;违者军法处置。”
随着江畋激活“放大”“入微”模块的呼喝声,瞬间贯穿了数里外的海面,也响彻和荡漾在骸岛边缘,正在探索和勘察那些残破船体,及掩埋期间残留物的军士/队员之间,纷纷惊觉起来掉头就走。
就在他们逆向着海流,奋力向大船划来的片刻后;已经深入岛屿中心的甲人,也见到了枯萎凋敝的林木环绕中,一个足足有百步之宽的巨大地热喷泉池;随着隐隐响雷般的动静,时刻喷滚着黄浆。
然而,在甲人的特殊灰白视野当中,这个黄浆热泉的大号喷池底部,却是一张遍布强烈生体反应的血肉大口;联通着粗硕的管道内壁和众多粗细不一的活体脉络;一直延伸向地下深处的不明存在。
在确认了大部分划子,已经靠近了落锚的大船本体之后;江畋意念一动,操纵着甲人现出一枚水缸大小的沉底雷;隔空抛入黄浆热泉喷射的间歇,又在嘶嘶作响的侵蚀声中迅速沉下,化作轰然震起数丈的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