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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三啊,你心口不一啊。
——朕不喜欢在角落里徒单虚名的人。
——跪着吧!
梦中一片漆黑,圣人昔日的话音犹在耳边,川王四下茫然,呆呆的站在原地,极远处又一点光亮,他拼了命的向前跑去,却觉得脚下越来越沉,还有湿凉意。
川王疑惑,自己什么时候驻足在海中,迎面传来一阵风,他下意识的抬起头,却见一个浓滚的浪扑来,大惊失色中被砸进水里,不能呼吸。
双脚被缠住,他不能往上游。
虚弱的身子直直下坠着。
直到落入海底的一个黑色的洞中,深不见底。
呼——
川王猛地惊醒,那被吞噬的感觉即便醒来后也异常的清晰,浑身汗透,他抬起胳膊想擦一擦,却瞧见榻边趴着一个人。
那人熟睡着,眉头也还紧蹙着,是吴玹。
这丫头一直在守着自己吗?
川王想起她在监斩台维护自己的模样,还有往日在王府的悉心侍奉,以及当日相儿同自己说些的那些道理,或许真的该做些什么了。
至少在失去太子位后,不能再失去更多了。
一想到尤氏身死,川王的心脏便剧烈的抽痛起来,他咬紧牙关,攥着拳头搥在自己的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遥望房顶,泪流而下。
“三哥?你醒了?”
是固阳的声音。
这才发现这里不是自己的王府,而是固阳的嘉峦殿。
川王看过去,下意识的比了一个手指在嘴边,生怕固阳吵醒吴玹。
固阳公主抿嘴一笑,见川王眼睛晶润,便洞知一切,说道:“三哥,别担心,咱们成了。”
川王一愣,还没反应过来。
“什么成了?”
只是说完这话,川王的心头浮现出期待来,果不其然,固阳公主点了点头,坐实了他的想法。、
“三哥,尤氏夫人没死,人现在还在大理寺呢,你晕倒之后,千年哥哥带了父皇的口谕来,父皇赦了她和唐家族人的死罪,咱们成了。”
固阳带来这天好的消息,川王大悲转大喜,一时停滞了呼吸,片刻才不住的点头,有些喜极而泣的说道:“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那当然。”
固阳公主得意洋洋的说道:“还是我带着刑哲去四门馆放了那些学生出来,那个张炳文真是可恶,等三哥你坐稳了北东宫,一定要处理了他!”
固阳公主越说越气急,声音有些大,睡着的吴玹呓语两声。
川王赶紧捂住她的耳朵,示意固阳公主小声。
固阳公主含笑道:“三哥你不知道,你昏迷的这一天,这姐姐是寸步不离,生怕你急火攻心出了什么问题,就算刁御医说你没事了也不肯走,非要守到你醒来。”
说完,转身往出走:“倒是个真心实意的人。”
固阳公主合上房门,榻上的吴玹也悠悠转醒,瞧见川王没事了,她苍白的脸上化开一抹欣慰的笑,撑着起身说道:“殿下醒了,肯定饿了吧,我去给您准备些吃食,等下再让刁御医过来给您瞧瞧,若是没事,我也能放心了。”
“无妨。”
川王忙叫住她,语气有些迟疑:“我还不饿,你歇着吧,守了我一天累坏了吧,这些事情本来也不需要你做的。”
“这都是我分内的事,殿下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吴玹的表情有些不高兴。
不知怎的,这人一不高兴,别说王府里的其余人了,就是自己也有些紧张。
“我不是为了赶你,也不是不喜欢你在身边伺候,只是……”川王的嘴不笨,这会儿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不想你累着,这些事情都有下人做。”
这话还是说对了,吴玹抿嘴摇了摇头。
“还是我亲自来才放心。”
她说道。
川王低下头来,思忖着如何开口,却见吴玹伸手过来,对着他的下巴轻轻的摸了一把,然后说道:“殿下睡了一身的汗,我去给您准备身新衣服,换了也清爽些。”
“好。”川王点头。
吴玹快去快回,拿了一套新的寝衣,掀开川王的被子说道:“殿下换上吧。”
川王有些局促:“我自己来。”
更衣这种事情平素都是吴玹来的,她怔了一下,川王无奈,只得道:“你先下去歇一会儿吧。”
吴玹意料之中的摇头:“还是回王府在歇着吧,在公主的宫里也不方便。”
川王见势,知道支不开,只得解开衣扣,飞速的将衣服换好。
吴玹递了杯清茶来:“殿下喝口水吧,我去给您那吃的。”
“好。”
川王点了点头。
吴玹拿起换下来的寝衣,转身要出去,川王咬牙,忽然叫住她。
“吴玹。”
那人转头看他,神色平静:“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母后把你送来也有几年了。”川王道,“你今年……十八岁了吧。”
吴玹不解其意,点了点头。
“也是如花似玉的好年纪,这样的年岁在府上干熬着实在是暴殄天物。”川王在心中捉摸着,“所以我想着……”
“我不走!”
谁知道吴玹上前一步,有些激动的说道:“殿下又要让我走!”
川王被她说的已鞥,茫然想到,若是宋端也是这态度的话,韩来也不必如此烦心了,想起他成日拉着自己抱怨不断的样子,低低叹了口气。
总不能像韩来一样,等到要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我没有让你走。”
“那殿下是什么意思,又说这样的话。”
吴玹有些哽咽:“我说了,吴玹进了王府就是殿下的人,就算一辈子只做些洒扫的活也罢,总之我不会走的,若是殿下在这样说,我就去告诉娘娘!”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分明就是这个意思,还在这里说……”
“我是想给你一个名分!”
川王忽而道。
吴玹的话戛然而止,泛红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他,迟疑道:“殿下?”
川王想要起身,可是跟着尤氏跪了一天一夜,稍微用力双腿就撕裂般的痛,只得招了招手,叫吴玹过来。
那人过去,被他拉着坐在榻边,心里擂鼓,低着头不敢看。
川王瞧见她自己攥的通红的手,沉默几息,伸手覆了上去,冰凉汗潮,他哑然失笑,没想到自己这一句话让这丫头紧张成这样。
“我知道你不想走,我也不想让你走,只是让你这样的年纪,嫁给我一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总觉得对你有些不公……”
“殿下才不老!”
吴玹抬头,急切的说道:“殿下是这个世上最有风姿之人。”
川王一笑,吴玹意识到自己失态了,红着脸垂眸:“殿下……合该让这靖安城的所有女子倾心,吴玹……也不例外。”
川王握紧她的手,感受着吴玹沉甸甸的心思:“若说是这靖安城的所有女子是夸张了些,我也没有那么多精力去一一回应,只消对得起你就是了。”
“殿下……”
吴玹虽然心中喜悦,但头脑还是清醒的:“吴玹对殿下好不是为了名分,只想日日陪在殿下身边,您不用为了补偿我,或是为了复皇后娘娘的命勉强如此,否则吴玹也不会要这个名分的。”
川王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便知道她误会了,解释道:“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对我情谊颇深,就不曾想过我也对你有属意之情,我已经亏待你三年了,难道还要一直亏对你,亏对我的心下去吗?”
吴玹闻之,眼睛再次垂泪,心头空茫。
“好端端的怎么还哭了?”
川王有些手足无措,忙哄道:“我说的都是真的,还是有哪句你不爱听,说出来就是了,何必哭呢,我以后都不说好不好?”
“不好。”
吴玹有些赌气的说道。
川王再次失笑,到底还是个刚刚长大的孩子,即便再懂事,也会意气用事,探手过去拭干她的泪珠,语气轻柔:“好,我在杜薄那里学了好多话,以后都说给你听就是了。”
吴玹扑哧一笑,说道:“杜大夫教的话,还是算了吧。”
川王哈哈的笑出声来,瞧见吴玹那哭笑过后的楚楚模样,心头一动,这才发现不再压抑的情感倾泻起来,居然这样的激烈。
三年前吴玹入府,那样的清新动人,颇有些宋端当年的模样,他如何不注目,但介意着年龄差距,总觉得可以做她叔叔,便进退两年。
他让府上的人敬着她,爱着她,自己也任事都宠着她。
可吴玹不曾越距。
如今想来,若是真疼爱她,就不该避着她。
吴玹对视着他,笑的十分腼腆。
川王心头一动,凑身过去,吴玹的呼吸尽在咫尺。
那人脸色猛地爆红,却没有避开。
“三哥!你好了没有啊!刁御医还在外面等着呢!”
固阳公主大煞风景的出现。
吴玹低呼,羞赧欲死。
川王一把将她搂在怀里,顺势转过身去挡住,皱眉道:“那就让他等着好了!”
固阳公主瞪大眼睛,没想到自己刚离开一会儿,屋内就发展的如此迅猛,也觉得非礼勿视,闪电般的出门道:“我知道了。”
门口的刁御医背着药箱子,见固阳公主满脸红晕的跑出来,疑惑道:“公主?那三殿下他……”
“不看了不看了,人家有灵丹妙药!”
固阳公主推搡着刁御医往出走:“你先回去吧。”
刁御医老胳膊老腿的,平日里没少被固阳公主折磨,这会儿好悬摔倒,一脸捉急的说道:“是是是,是是是。”
而屋内,川王松开手臂,瞧见在怀里缩成一团的吴玹,只觉得心里包裹着的情愫都要化了,那酸酸甜甜的感觉,这难道就是欢喜一人吗?
哎呀,羞死人了。
——这叫铁树开花。
不知怎的,杜薄的话在脑海响起。
“殿下我……”
吴玹话没说完,便又被川王抱住,她紧张的闭上眼睛,那人却转瞬松开,继而说道:“过几天,我便向父皇禀明,封你为滕侍。”
吴玹红着脸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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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姑娘您慢些。”
御史府中,寻冬在后面撵着脚步飞快的曹纯,只是到了那膳堂门口,她不安的站住了脚,看了一眼守在外面的锦安,那人一如既往的脸色冰冷。
尤氏夫人没死,曹纯进去肯定要胡闹了。
寻冬叹了口气。
果不其然,曹纯急匆匆的进去,瞧见这满屋子的人,只有她一人没落座,和正座上的曹燮对视一眼,脱口便道:“尤氏居然没死!”
曹琦咀嚼着嘴中的鱼肉,斜睨了她一眼。
杨氏在一旁皱眉道:“纯儿,没规矩。”
“来晚也就罢了,你在这里又大呼小叫什么。”曹行冷冰冰的说道,“还不快行礼问好,然后坐下用膳。”
曹纯闻言,强压着急态,如曹行般做了一切后坐下,看了看四周,尤氏没死这样大的事情,用膳的几人似乎都不是很在意。
“父亲。”曹纯说道,“张炳文肯定有问题,代领国子监却还是让四学的学生跑去刑场胡闹,可见是故意的,他那个儿子还邀宋端去府上做客。”
她这么说着,还看向曹行,似乎是想证明,那夜曹行将她拦下是错的。
“来让张炳文放人的是赵元意。”
曹琦不紧不慢的开口道:“张炳文又有几个胆子,敢和手握游龙卫的一国公主当街对着干,更何况赵元意是川王和韩来一手养大的,又极其倾慕后者,便是触怒龙威也不为所动,张尚书是咱们曹家属臣,小妹这样揣测,可是伤人心呢。”
对于大姐的话,曹纯根本不往心里去,而是继续对着曹燮说道:“父亲,张炳文就算了,但他那个儿子张子奇却不得不防,一家父子却生出两份心思来,您就不觉得奇怪吗?这其中必有古怪。”
“能有什么古怪。”曹行淡淡道,“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就算张家没有二心,也难免贱人勾引。”
曹纯恶狠的说道:“宋端最会花言巧语,若是在那看不见的地方,用一些狐媚的好本事来,张子奇若是个心志不坚的,被他哄骗的父子心意不合,反了咱们曹家的水,那可怎么是好。”
这指桑骂槐的话听在曹琦的耳朵里,像是针扎一般,但她并不在意,而是阴阳怪气的说道:“父亲,小妹的思量不无道理,哪个男人能禁得住狐媚呢。”
曹纯皱眉,好像被这人附和也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况且这话听着也不是那么回事。
“好了,你们不要再说了。”曹燮终于开口道,“张子奇的为人和衷心我心里有数。”又看曹行,“倒是老大,你那边的事情可以操办起来了。”
曹行颔首。
“知途,你倒是可以和宋端多接触接触。”
曹琦意味深长的对曹行说道:“你们两个应该会有很多肺腑之言。”
曹行淡笑:“是。”
而曹纯听着她们这样说,整个人都处在一种不明就里的状态,什么事?父亲要大哥操办什么?曹琦又提起宋端做什么?
而最关键的是,匡王在争储中败了,父亲等人居然连一丝反应都没有。
“快些用膳吧。”
曹燮说道:“还有很多事情要你们去做呢。”
“是。”
曹纯闷闷的应了一声,那肉粥送进嘴里却食之无味,她瞧着各人各色,忽然反应过来一些,有些不甘心的用力咀嚼着。
看来,家里还有很多事都把自己蒙在鼓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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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药熬好了。”
素问将汤药递给宋端,开门叫那人进去。
韩来正坐在花厅的小榻上,他头发垂在身侧,脸色苍白如纸,单披着一件天青色的长衫,捧着书卷细细的读着。
那夜他骑马狂袭,从皇城直奔西坊,最后还摔了下来,脚踝受了伤,骨头处肿的老高,敷了药还是疼得厉害,便没有去上职。
“公子,把补药喝了吧。”
宋端靠近他身旁,舀了一勺递过去。
“我自己来。”
韩来接过,却把勺子递到了她嘴边。
宋端不解的看着他。
“我怕烫。”韩来冷淡的说道,“你给我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