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公低着头,求饶:“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撞了娘娘,是奴才的不是。”
我并不责怪,这宫中,有谁是该死的?有谁是不该死的?命都交予尊贵之人,岂是自己能了断?
“何事如此慌乱?”我并非好奇,只是一语带过,便想离去。
小太监瞅着我的衣衫,思量我的身份,乖巧而胆怯地相告:“娘娘,是太子妃即将临盆。这会已经叫了大半日了。稳婆忙碌良久,太皇太后命我到御医馆,去请医女过去诊治……”
独孤懿身边女眷众多,可惜他膝下,无一男半女。
今日,我忽闻太子妃即将临盆,不免有一丝疑惑
按朝野惯例,为独孤懿诞下首胎的女人身份尊贵,若是男孩,便立为太皇孙,将来继承大统,若为公主,也就罢了。
梅妃怎会让别的女人较她之前怀孕?这岂不阻断了她的前程?
“你快去忙吧。若误了事,便不好了。”我遣去了小公公,向与女眷们相邀之地而去。
“太子妃临盆,我等该去瞧瞧。”独孤懿的一位女眷试探着提议。
我倒随意,她们去了,我便去她们不去,我也不敢去。
“那走吧。”有人提出,自然有人附议。
我无需多言,跟从便是。
行了段路,无奈内急,只得与众姐妹们告假:“姐姐们先去,妹妹一会就来。”
我离了众姐妹,拐了个弯,收拾妥当后,为赶上了她们,抄了近路。园子逛久了,也知那条路是捷径。
才行到假山后,便听见低低的说话声,忙住了步。
“想必,我是活不过去了。”一宫女抽泣着,声音里透着苦楚。
我思量,她定是要被主子责罚,便不曾离去。既然不能瞅着她容颜,就当个听众吧。
“你真的撞见了太子妃被皇上临幸的事?那你还不快逃!等着这个皇上的龙种出世,你还有得活吗?”接话的宫女和抽泣的宫女,操着同样乡音。
我赶紧垫着脚尖,拎着裙摆,远离是非。
“妹妹,怎去了这么久?”幸好同行的女眷不曾多疑,又因我们皆属不受代见之人,少了一名,其余的人即便到了太子妃院外,也不敢轻入,才让我有幸归队。
“臣妾参见皇太后……”宫中之事,常常就是纸包火的灯笼,稍有不慎,便糊了灯壁。皇太后到此,想必不是因太子妃要临盆,而是来为皇上善后。
“免了吧。”皇太后捻着佛珠,听着从内庭传出的太子妃惨叫。
“太子妃已见血,是否该通报太子爷一声?”同行的一女眷,因太子妃的喊声越发虚弱,紧张地咬了锦帕,试探请示皇太后的意思。
想必独孤懿也知晓太子妃肚里的皇儿来历吧?我一直低着头,但,依然能感觉皇太后深探的目光,从肩头扫过。
“皇上驾到!”公公响亮的喊声,令皇太后手中的念珠,“咔”的发出摩擦声。
“太子爷驾到!”皇太后捻珠子的动作,流畅了。
我只是跪了又跪,拜了又拜而已。
“倩儿,这里没你的事,回你的宫去。”独孤懿冲我吩咐,同时对其他女眷,摆手。
“是。”我也极想离开,无奈找不到退去的理由。
自皇上到后,皇太后就越发沉默,显然,我们走了,他们好说话。
独孤懿瞅着我们一群人的身影消失,命太监将门,关严。
“父皇,儿臣以为太子妃诞下孩儿后,该送往别院颐养。”独孤懿酝酿已久,在父皇的默许下,向他请示,实则说给皇太后听。
“哀家以为,该保住我朝的千秋万代。”皇太后不愿留下,嫁与孙子,又被儿子宠幸过的女人。何况一个没有母妃的孩子,若有了杂症,诊治也不一定那么容易。
“以朕之见,太子妃端庄,自然能教导朕的皇孙。只是,她不熟悉我朝规矩,不必按长幼有别,立她为懿儿生下的头胎为皇太孙。”独孤大帝私下受益儿子,命他在母后跟前,巧妙安置太子妃,不想母后紧紧相逼,无奈开口。
为太子妃接生的稳婆良久皆未接到皇太后的懿旨,迫不得已前来请示:“太子妃的胎位不正……”
“保住皇上的万年基业。”皇太后不容相劝,以气势压倒皇上。
独孤懿稍稍摇头:“恕儿臣先前告退。”
“退下吧。”皇太后口中念念有词,手中念珠转得飞快。
独孤懿愁容满面,信步而行,竟走到了独观院的宫门外。
我已卸掉头上发钗,拿着象牙梳,轻理丝般墨发。
门外公公响亮的通报声,令我又将发钗插回云鬓。
“上酒水。”独孤懿许了我的平身,沉默落坐小桌旁。
我见他此状,揣测,定与太子妃有关,便不多问。
“陪本宫喝一杯。”独孤懿酒过三旬,醉态微显。
“是。”我接过独孤懿手中酒盏,就听他苦笑:“父皇做了二十年的傀儡,本宫也因娶了几门权倾朝野丞相之女,才有了手中这般权利。”
辛辣酒从我的口,至我的心,都烫得火热,躁热难耐。
我不曾接口,独孤懿也不在意,自斟自饮中,继续:“梅妃是龙家的,芯妃是南宫家的,月妃是百里家的,本宫只不过是将这些把持朝中大权的人,聚在一起……”
我初进宫时,也知芯妃与月妃是独孤懿身旁两位极受宠的妃嫔,后来听说,她们为太皇太后的康健,自愿带发修行一年,便没了消息。原来,二人的家世如此显赫。
不禁为独孤懿悲哀。他这堂堂太子爷,远不及逍遥王爷独孤樊自在。
我换上淡绿色衣裙,挽了精致发髻,亲手捧了泡好的香茶,缓缓出了门。
一里的皇城,只听见风声中,夹杂着巡逻兵的脚步。寂静中,带着威严。
竖立在黑暗中的檐崖,比白昼,更多了冷峻。
我来到太子寝宫院落门外,见里面依旧灯火通明,却无半点丝竹之声:“此去,可会打扰太子公务?”
“奴婢这就去打探一番。”机警的小宫女,唯恐我临时改了主意,不知是何时,已与太子寝宫内的几名伶俐小太监,混熟。才回了我的话,就轻车熟路地拎着裙摆,奔了进去。
“侧妃,您请。太子这会正用着点心呢。”小宫女回得及时,香汗将她额前的留海浸湿,惹我一阵怜惜。
“倩儿,怎会到本宫寝宫来?”独孤懿显然吃惊,还未等我行礼,便许了我的平身。
“倩儿给太子爷沏了壶茶,望能给太子爷解乏。”清香从杯盖已闭的缝隙间,溜出,淡淡热气,在我将茶盏搁到独孤懿跟前时,源源上移。
“你何必半夜还去采?若是凉了身子,岂不是多了麻烦。”独孤懿捻着杯盖,飘渺的眼神,投向悬在茶水中金色的菊瓣。
我本想告诉他,这杯中的非我亲手采集,却因觉察不妥,而未说出真伪。
“你最近可好?”独孤懿抿了口香茶,嘴角上勾,薄唇沾上些许茶渍,更显慵懒与贵气。
“托太子爷的福,倩儿样样皆好。”好与不好,冷暖自知。
我瞅着他眼凹深陷,思量他最近定是公务繁忙,不觉记起,他曾在我耳畔说的那些,我不该听,却偏偏听到的朝中大事。
“今夜本宫也看完折子了。你就留在我这。”独孤懿并未起身,像是疲惫地懒了动弹。
“报樊王爷求见。”门外的公公,点着云步,进来通传。
我尽量显得自然,可压抑在宫中,也仅有他能让我稍微轻松些,禁不住期盼,顺便问问我娘的病情。
“倩儿退下。”独孤懿眼角的余光,在我不经意间,拂过我面颊,深邃的眼眸藏匿着情愫,淡淡的吩咐,断了我的念头。
“倩儿告退。”我与独孤樊光明磊落,可身为他人妇,避嫌无可非议。
唇瓣紧咬,终未能向独孤懿请留。
母亲,也应还好吧?
“我今是有福了。怎的喝体己茶,也不找我?”独孤樊极少称“本王”,自个拿起独孤懿跟前的茶壶,斟了一杯香茶,细品。
独孤懿正欲说话,就见独孤樊显出惊愕之色:“何事?能让你如此在意?”
“泡茶之人,是你身边的哪个宫女?”独孤樊掀开壶盖,不等独孤懿问出更惊愕的话,只将茶水沥了,用一块丝帕,捡了所有瓣细数。
“皇兄,我找到她了!”他满眼惊喜,机缘巧合,竟成就他姻缘,兴奋中,双手扣住独孤懿的肩,“恭喜我吧……”
他话只说到半岔,就因皇兄眼中燃不起惊喜与祝贺之情,收敛了态度:“臣弟又过了。”
“本宫是在想,这壶茶是哪个宫女泡上来的,好了了你的心愿。”独孤懿轻轻击掌,唤进一旁侍候的公公,“谁沏的茶,唤她进来。本宫有事。”
公公踌躇:“奴才未留意……”
“还不下去问。”独孤懿打断公公的话,一脸正色,“命你五个时辰内,给本宫将沏茶之人,带来。”
独孤樊沉浸在喜悦中,竟没看出一丝端倪:“皇兄,我今夜就在你这厮混吧。你不必管我。若他们传来消息,我也能早些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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