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糖队回来了!”
“莫大郎回来了!”
声音在低空盘桓,久久不消散。
闻说莫大郎回归,无论在做何事之人都要伸头凑热闹,更不要说那些原本就等着的郎君娘子。
大道上好些,没有站满人,但左右两排停滞脚步的人实在是多,眼睛要不黏在莫文远投上,要不黏在羊身上。
“莫大郎!”
“好俊俏的人!”
“羊,是羊!”
“两年未见,莫大郎可好?”
他认识的,他不认识的,在今日好像都忽然认识莫文远似的,想来这些人到外乡闲谈之时,少不得加上一句我同长安莫大郎是认识的,我们还说过话。
荣归故里怕就是这样。
莫文远不是很享受在“镁光灯”下的生活,他的嘴角僵硬,手却还是要摇摇摆摆同两边人打招呼,心中猛地腾升出总错觉。
同志们辛苦了
首长好
此错觉让他的表情辶艘幌隆
大黑羊倒是很享受,他天生就是张扬的性子,又很为自己的样貌神通得意,有人关注他再好不过,哪有避之不及的道理?
进入光德坊后,那现场才是真正的火爆,饶是大黑羊都被唬了一跳,漫山遍野都是众众众众众,人群仿佛是拥挤在罐头中的沙丁鱼,被高垣限制死在一地,莫文远便是想走,都寸步难行。
实在是夸张极了。
李三娘等人被卡在房门口,拥挤的路况让他们都不得出去接莫文远,也难怪两年不见想来溺爱儿子兄弟的家里人没有来找他。他们根本出不去!
他们家人的身量都长,李三娘在女郎中都是难得的高挑,此时为了醒目脚踩胡床站起来,同莫文远招手,身边人知他们爱子弟心切,将胡床的位置空出来,否则少不得谴责他们没有公德心,可是不知光德坊今日寸土寸金?竟然占用公共资源!
莫文远遄帕郴邮值溃骸鞍20铮笮郑
大黑羊发出声绵长的咩,以示招呼。
两声像是点燃包的火引子,人群沸腾,尖叫声伴随着鲜花瓜果向人与羊飞驰而去,莫文远与羊避之不及,前者身形纤细,此时完全不讲兄弟爱,踩着羊的背,足尖使力,飞身上一层楼的屋檐顶,好似身怀绝世轻功。
羊没想到莫小远关键时刻很没义气,发出一连串难以置信心碎欲绝的咩咩咩咩咩声,仿佛在指控,莫小远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把我丢下?
羊身埋没在了人群中。
莫文远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惜,但下一秒他的面目变得坚定,像是没有感情的,杀了很多羊的厨子。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食材与厨子的友谊小船翻船了!
……
顺利回家后,莫文远的任务十分艰巨,不仅要应对阿娘等人的嘘寒问暖,还要挽回大黑羊羊千疮百孔的心。
友谊的小船帆船后,大黑羊忽然硬气了,他用屁股对着莫文远,表示自己心情很糟糕。
莫文远讪讪笑了,他自然知道自己行为有缺,对大黑羊想要弥补一二,便咳嗽两声道“今日是我不对,你想吃甚我给你做,权当补偿。”
吃货大黑羊表示自己要吃这糖衣炮弹,但他绝不很轻易原谅莫文远,他要以此为要挟多提点要求,他咩咩咩咩咩道想让我解气可不容易,你以为做一顿菜就能收买我吗?告诉你你错了!
起码要十顿才行啊!
莫文远在心中道就这么多年的点菜吃饭他们别说是十顿,十个一百顿一千顿大概都要有了,但对大黑羊小小的闹脾气他表示理解并且决定给予他宠溺的安抚,自然是百依百顺道“好好好,十顿就十顿。”
眼下社日正是狂欢狂饮狂吃的好时节,不若就在此时大展身手,顺便讨好大黑羊。
李三娘道“在家中呆几日可好?不去见圣人?”
莫文远道“圣人的征召未至,想来是秋社临近,事务繁忙,应接不暇,便是要进宫也要等到社日之后。”
李三娘道“也是。”
“此两年间长安城中改变不小,家中也是如此,因是社日我暂时放那些帮工回去了,店这几天也是不开的,待节日过去你可要好好看看为娘的新成果。”
“这是自然。”
……
莫文远到长安当晚,便有老者来寻他,此老者被称为方伯,乃是光德坊的德高望重之辈,他被推举为社日的社正。
社正是社司的最高主管。
来找莫文远是与他向上社日参加祭祀一事,街坊邻居一致认为他身为佛子,又很有名望,若他不当祭祀,其他人就当不了了。
此项工作莫文远之前也是做过的,只要是过了十四在唐代就算小半个大人,从那年以后他只要是在长安就会承担祭祀之职,还有人提议让他做主持,前几年是因为年岁太小拒绝,而今年是时间紧凑,他风尘仆仆,方才归京,主持工作繁重,众人体谅他不会让他做。
莫文远点头道“可,此事交予我便是。”
社日开始前需要斋戒沐浴一天,莫文远换上干净的衣服,李三娘还颇为风雅地在家里点了香,想要让香味洗涤一下身心,大黑羊与莫文远藏着打了几个喷嚏,心说这香味一点都没有万家灯火的烟火气好闻。
世界上最好闻的就是厨房的香火味。
大黑羊眼巴巴看着他,语气变弱如若、如若你太忙,那吃食之约可以先缓缓。
竟然还挺体贴?
莫文远宛若回头的浪子深情道“我已辜负你一次,自然不会有第二次。”
大黑羊的脸烧起来了矮油,你干嘛这样说话啦!
虽要沐浴焚香,但莫文远这祭祀人员干的事情不大风雅,他负责宰杀祭祀要用的牲畜,刀工一出,简直是惊天地泣鬼神,看那被解剖成骨头与肉,体态优美的羊,众人打趣次坊的杀羊官道“我观莫大郎的手艺,都要超于你了。”
杀羊官坦然道“确实如此,我只是杀羊,而莫大为此事,行云流水,赏心悦目。”他聪明道,“然让大郎杀羊分明是杀鸡用牛刀,一年一回便差不多了。”
大黑羊远观莫文远之技术,深深陶醉,一点都意识不到被戕害的是自己的“同类”。
围观者看他心中默默道是头狠羊!
……
向社稷两神献酒还有赛神之类的娱乐活动,莫文远没有参加,他很会躲懒,拉着大黑羊趁人不备就溜回家了。
社日时圣人会发各种物产到社司,以示慰问,他知莫文远爱做菜,故而发了一堆新鲜捞上来的海味,质量很好,同大黑羊捕回来的相比不遑多让,其中最让莫文远看好的就是一桶螃蟹,各个个头肥大,生龙活虎,举着钳子跃跃欲试,随时都想把他的手指夹下来。
蟹有非常多的吃法,整蟹、煮蟹、醉蟹、呛蟹……不同的螃蟹以不同的手法烹饪,所迸溅出的美味也完全不同。
他巧妙地拿起螃蟹,任凭它挥舞爪钳却触碰不到自己,莫文远道“今儿就用螃蟹做个你没吃过的。”
大黑羊的尾巴背叛了他的意志,转成了电风扇。
好、好期待哦!
那莫文远究竟准备怎么做蟹?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说考验技术也考验技术,他准备做的正是螃蟹中做法相对不那么简单的避风塘炒蟹!
避风塘炒蟹属于粤菜菜系,可以说是香港的十大名菜之一。这里的避风塘指的是铜锣湾避风塘,他在十九世纪末落成,塘中渔船众多,在这些渔船中置有海上食堂,此地诞生了许多流传时间挺久的美味。
当然,菜的历史知不知道是无所谓的,菜的做法与味道才是最重要的。
时至今日,没有
有干辣椒已经阻止不了莫文远做出辣味了,经过天竺一行,他的鼻子更加敏锐,对香料的运用也更加自如,复合香料能够让他模拟出干辣椒的滋味,此法需要灵敏的鼻子一记精准的控制力,否则就算是差一点点都会走味。
他却偏偏不差那一点点。
刷刷刷刷刷,锋利的刀将螃蟹切块,小牙签倒倒将那些腌物小心翼翼地去除,再用清水冲洗干净,丢进盆里。
大片大片的生姜、葱段、黄酒被倒入盆中,盐是早就洒落在盆底的,他下手搅拌,让螃蟹块充分吸收到调味料的美味,蟹壳与肉的空隙很紧,却不是没有,重点腌制有薄薄蟹壳的部位,可以让酒的香浓与葱姜的辛辣越过壳透进去。
蟹块吸满了酱料后再在干淀粉上裹一圈,莫文远很有心机地在干淀粉中加入了面包糠,一会儿裹挟着面包糠一起炸,可以让其口感更加酥脆。
油水入锅,火起,最先炒的永远是碎碎的蒜蓉,大蒜整瓣整瓣进嘴的感觉可能不大好,但是与油翻炒时,那香味能用声势浩大来形容,它们以横扫千军之势钻进人的鼻孔,让人无暇顾及其他事。
最后下锅的是干干净净的蟹肉块,一点点豆酱,一点点盐,一点点糖,面包糠与淀粉在翻炒中变成了金黄色,紧紧地包裹住肉,油锅面上冒噼里啪啦的小气泡,蟹肉的香味似乎被辛香料盖住,又似乎没有。
最后金灿灿的蟹块连同那些薄脆的面包糠被放在大黑羊的面前,他的眼睛已经不会转了!
“吃吃吧。”
蟹肉、面包糠、辣味、香料、葱姜蒜,每一种调味料都很有存在感,口感、香气、色泽、滋味,无论哪点都无可挑剔。
当大黑羊吃第一口时,他的脑海中宛若想起了仙乐合奏之声,不过声音要更加振奋,更加具有存在感。
哎,他到底应该怎么形容这道美食,是咯吱咯吱磨牙的金色面包糠俘虏了他,还是被炒至酥脆可以一同咀嚼的蟹壳更加抢眼,又或者是其中的蟹肉,或者是和面包糠相互纠缠的,流油的蟹黄……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和谐完美。
莫文远看吃的抬不起头的大黑羊,深深松口气。
耶,大黑羊该是不会同他置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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