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真兄,刘季玉此计虽好,但他以两千之卒,便真能撼动七万之众?要知虽是败卒,但如今得了数日喘息,又有韩忠坐镇,这万一……..”朱儁面上显出担忧之色,眼望着下面杀成一团的战场轻轻说道。
皇甫嵩目光锁定下方,并不答话。半响,低声道:“眼下不能不战。与其独立冒进,反而不如选择相信他。到了今时之日,你我也没了退路,只能放手一搏了。”
朱儁听他语气中满是决绝之意,想及朝中消息,不由的喟然一叹,不再多说。
坪下战事渐渐激烈起来,十里方圆的战线上,两方首次投入的兵力,便达到了四万。飞蝗般的箭雨,带着令人牙根发颤的啸音往来交梭,天际如同时不时掩着乌云飘过。
暗影交错之际,惨叫声、喊杀声、战马嘶鸣声与各种鼓号声汇成一曲死亡的乐章。平原上,落于地上的箭支如同野草丛一般密集,无数尸骸抛的到处都是,血水盈积。
双方交战以来,汉军尚是首次全力作战,因着两位主帅亲自坐镇为监战队,众汉军士卒不敢轻退。看看大旗下倒着的二十余具无头尸身,惊凛之余,便也去了退意,只往前努力厮杀。
日头渐渐中移,初次接战,自早至午,两边死伤已然接近过半。汉军靠着地利,略微好些。也因此使得士气大振,将卒拼命。
波才眉头越皱越紧,死死盯着前面的战况,喝令再上两万接应。现在这情形,容不得他后退了。明知道这小小的七里坪下,已然成了绞肉机,这般添油战术实在并不符合己方,却也顾不得了。
黄巾与汉军相比,优势在于数量,单兵作战及战术素养,对方虽也算新军,却仍是相差太大。皇甫嵩和朱儁显然也是深知此点,这才使出眼下这个狠招。
对于他二人来说,消耗多少兵力都不是问题,本就不是两人私兵。但对于波才而言,每战若是消耗太大,不但不利于他向前推进,更是会影响到在黄巾中的立身根本。
波才也不是不想全力而上,只是侧翼那边血旗军神出鬼没,还有个下邳孙坚窥伺在侧,这两边人马虽少,却也要提防他们出其不意,撼动襄城败军。
一旦那边败军出现崩溃,必然会使自己受到致命的打击。所以,波才咬住了牙也不肯撤回韩忠部。
至于那个近来风头极盛的刘璋,据斥候所报,仍是扎在中牟不动。波才想想也便释然。
估计一来是对方人太少,来了也没什么大用;二来,汉廷这些将官互相争斗已久,怕是那刘璋恨不得皇甫嵩这边再惨一些,他好趁机捡便宜吧。
是以,对刘璋所部,波才并未太放在心上。就目前而言,真对他有威胁,称得上对手的,只有对面的皇普嵩和朱儁,余下皆为碌碌。
眼下虽然看这架势,对方是准备死磕了,但波才不认为对方在耗损三到四成兵力后,还能保持目前的士气军心。只要彻底打疼了对方,便是皇甫嵩朱儁再大名气,军法再是严苛,也绝难遏制住溃败。
所以,前面虽然打的会很艰苦,最终的胜利却应是毫无悬念的。介于这种认识,波才也横下心来,添油便添油就是,倒要看看两下谁损耗的起。
两边主将都狠下心来死磕,这战事便惨烈到了极点。自早至午,又从午到夜,一天下来,小小的七里坪下,伏尸数万,草丛中盈积的血水,一脚踩上,都能没到脚踝。到处都是残肢断臂,走动之际,往往不小心之下,便能踢出一个人头来。
夕阳斜沉,本是生机勃勃的春日,却带出一片死气。两下里一天大战,汉军死伤一万四千多人。黄巾这边更是付出了高达三万多人的伤损,自太平道起事以来,这种伤亡比例,堪称罕见。
待到天将入暮,双方各自鸣金收兵。大军退下,两边阵营出动部卒打扫战场,未死的补上一刀,收拢尸体集中焚烧。阵前黑烟滚滚,尸体焚烧的黑灰,灰蒙蒙的遮星蔽月。
夜幕四沉,两边大营中征战了一天的士卒,都沉沉睡去。偶有伤兵的惨哼惊梦之声响起,更增几分惊悚之气。
天上星月晦涩,旷野中篝火点点,弥漫在每一寸空间的烧灼尸体的气味,令的七里坪如同鬼蜮。
没人发觉,洧水之北,一队黑衣黑甲的军伍,正悄然而渡。初春只下了一场小雨,洧水最深处,也不过才刚刚及胸。哗啦啦流淌的河水声,完美的掩盖了军伍泅水的声音。
时近二更,天上有细云飘过,夜色越发朦胧起来。这队人马,如夜行的鬼魅,悄然隐入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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