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营寨里各处牢房鼾声如雷此起彼伏,劳累了一日的陈军俘虏们睡得正香,修建河堤是个力气活,挖土、担土、夯土、运石头都消耗了他们许多体力,只有吃饱了晚上睡一觉才能恢复过来。
某处牢房内,吴六头向外睡在栅栏牢门处,他侧躺在地上鼾声如雷,可是眼睛却时不时微张,悄悄的打量着外边的动静,见着值夜的周兵正在打瞌睡,他又看向牢门上的那把锁。
铁锁看上去很牢固,但在他眼中也不过尔尔,只要时机一到,他凭着手中那一根缝衣针就能把锁弄开,锁一开就是玩命的时候了。
吴六家里是世代军户,平日里被大户们当做奴仆使唤,什么杂务都做过,阴差阳错去修锁,折腾了几次就成了兼职锁匠,所以开锁对他来说很容易,唯一欠缺的就是工具。
周军看得很严,俘虏们回营时手上不许有任何金属制品,那根缝衣针得来不易,一个月前周军让人帮俘虏补衣服,吴六趁人不注意打翻针线盒,拿了一根翻落地面的缝衣针,为此还吃了十鞭。
想到那个和蔼的缝衣老妪,他心中有些过意不去,对方的年纪和他已故的母亲相近,帮忙缝衣服时还嘘寒问暖,让他好好听官军的话,争取早日获释。
获释,听起来让人有了盼头,但也就是说得好听,周军捉了他们来做苦力,挖沟渠、挖沙子、修河堤,个个都是力气活,吃点好的又怎么了,无非是让他们能多干点活罢了。
吴六觉得张顺说得对,周军就是要让他们当苦力一直累到死,想想自己即将如同一条流浪狗般死在异乡,怎么都是寝食难安。
虽然当兵难免死在异地,但那是乱军之中无可奈何,如今还有一丝机会逃回家,那怎么着都得拼一拼,前几次有人反抗结果失败是不假,不过这次大家策划了月余,想来成功的把握也大些。
牢房里传来轻微的摩擦声,他知道那是什长领着同伴在磨刀,当然那不可能是金属刀,都是平日里从土里捡出的尖锐石块,用一块同样是捡来的坚硬石头当磨刀石,靠着每晚慢慢磨最后变成一把能杀人的小石刀。
为了防止周军察觉,他们为了藏好这些石刀可花了不少心思,不光要防牢头还得提防告密者,那些没良心的怂货自己不敢逃,却要出卖昔日同袍换取好处。
如今已经准备好十把正好人人都有,吴六晚上负责放风,同时假装打鼾遮掩磨石刀的声音,辛辛苦苦准备了许久,就要派上用场了。
临近入冬,夜风寒凉,也许是风大难熬的缘故,值夜的周兵都躲到避风处去了,他看向远处的箭楼,那哨兵依旧忠于职守。
那么认真,活该吹风,吹出肺痨最好!
骂归骂,站在箭楼上的哨兵最难对付,他们手中肯定有弓弩,居高临下一射一个准,事到如今只能祈祷老天保佑,一会起事之际莫要给那流矢射中。
“时辰到了么?”
耳边传来轻轻一问,他知道是张顺的声音,瞥了一眼夜空上的朦胧月亮,轻轻地回道:“差不多了。”
手中多了一块东西,冰凉冰凉的,他知道那是磨好了的石刀,虽然只有匕首大小又很简陋,但作为一名见过血的老兵,凭着这东西一样可以杀人。
“待会出手要狠,实在不行就戳眼睛或者踢裆。”张顺低声说道。
“知道的。”
牢房是竹子、木头加土墙搭起来的,一间接一间挨得很紧,每间关一个什的俘虏,隔音效果不是很好,所以他们说话都很小声,免得被有心人听了去。
瑟瑟秋风中,营寨里的值夜周兵大多都缩到避风处去了,除了个别地方点着火盆映出亮光外,许多地方都是昏暗不明,吴六依然借着假寐看向外边。
时辰已到,是约定动手的时候了,虽然箭楼上的哨兵依旧坚守,可值夜的周兵大部分都已去避风,这正是一个好机会,可是他所关注的方向并没有动静。
就在他有些疑惑之际,忽然对面一个牢房的栅栏门有了动静,数息之后牢门被推开,有几个黑影从牢房内跑了出来,吴六见状心中一喜,正要起身将铁锁撬开却被人一把按住。
“等一下,先看看动静。”张顺低声说道,吴六闻言冷静下来,他知道对方的意思:先看看参与的人有多少再说。
按照那络腮胡之前所说,此次包括他们共有六个什参加暴动,也只有靠至少这么多人先发难,才能袭击守卫放出其他同袍。
如果对方只出来一二十人,那就趁早歇息不用再想了,就算他们这个什参加,可别处被关押的同袍也不会参与,因为成功的希望太渺茫了。
事前说好要起事,事到临头却反悔,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可能,吴六等人忍了数月,眼见着一次次暴动刚露头就被血腥镇压,不由得他们不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