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州,三台河北岸官道上尘土飞扬,大队骑兵正向南而行,他们簇拥着十余辆马车,而队伍中各色旗帜亦是迎风招展。
大周天使、相府长史崔达拏完成出使山南的任务,和山南赴邺城的副使、山南道行台左仆射郑万顷,以及安固郡公尉迟顺一家返回邺城。
崔达拏此次出使山南,其中一个重要的使命就是接尉迟顺去邺城,丞相尉迟迥有五子,长子、次子均已不在人世,排行第三的尉迟顺是剩下三人之中年纪最大一位。
大象二年五月下旬,蜀国公、相州总管尉迟迥于邺城起兵反杨,在长安的尉迟顺一家被杨坚软禁,后得女婿宇文温相助来到山南安州州治安陆,从那时起将近三年未能去邺城和父亲相见。
如今周国国土连成一片,尉迟顺去邺城已无险阻,而山南道行台宇文亮也乐得顺水推舟,与此同时派出巴州刺史、西阳郡公宇文温为正使,以山南道行台左仆射郑万顷为副使至邺城觐见天子。
随行马车若干,满载着大小礼物、随行人员,为了防止不测,山南派出随行骑兵连同天使的护卫一起近千骑,他们从安陆出发后,本该一路向东前进,却在黄州总管府的衡州/巴州地界转南,向着巴州州治西阳城前进。
一辆马车里坐着尉迟顺夫人王氏,小女尉迟明月如今正兴奋的看着窗外,此次她和父母启程去邺城,顺便到巴州西阳城停留,为的就是见见姊姊尉迟炽繁还有小外甥,顺便接姊夫宇文温一起去邺城。
“阿娘,你看好多沟渠啊,到处都是水田!”
“阿娘,这些水田里的庄稼怎么排得如此整齐?”
“阿娘,那是河堤吧?好长啊!”
王氏无奈的不停嗯嗯啊啊,自从三女尉迟炽繁和女婿搬到巴州后,小女尉迟明月就没了伴,在安陆的日子里虽然也有夫君同僚的女儿来陪玩,但王氏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如今就要到尉迟明月不时念叨的姊夫府里,见着女儿笑逐颜开的模样,王氏也是由衷的高兴,数日前到安陆议事的女婿,先他们一步从安陆赶回巴州,说是要交代些事务。
一想到那个行事经常出格的女婿,王氏和夫君都是无语,女婿对女儿很好,可是做起事情来就有些难以用语言描述,女婿此次去邺城肯定得拜见蜀国公,也不知道届时会闹出什么事来。
王氏在想事情,而尉迟顺也在想事情,他为一路所见情景勾起心事,看着官道旁那些新开垦的田地,回想起女婿的种种光辉事迹。
他的女婿宇文温是巴州刺史,就任不到两年就弄出不小的动静,先是故意逼反本地大户然后一网打尽,整顿州务雷厉风行,但这还只是开始。
先是闻所未闻的插秧法以及曲辕犁,尉迟顺未在江沔地区任过州官,不太清楚水田的具体耕作情况,但是在安陆听得各方反馈,这两样东西确实是利国利民。
且不说女婿脑子里是如何想出这玩意的,后来的发展也是让人颇感意外:为了所谓的补充劳力,折腾了江南陈国大半年,硬生生把陈国郢州废了,不光把百姓都迁过江北,还捉了不知多少俘虏。
从年初到年底,陈国军队连战连败,尉迟顺自然不太看得上南朝军队的战斗力,可是女婿这般欺负南军也是让人大开眼界:用南军最擅长的水战击败对方,然后凭借水军之力硬生生玩出了骑兵大范围袭扰的效果。
四年前,两家说定婚事之时,尉迟顺知道未来女婿宇文温是个富贵郎君,飞鹰走狗当然娴熟可是从未领军打过仗,结果转年女儿嫁进门后,这女婿的表现让人捉摸不透。
凭一己之力做买卖养了将近五千兵,光凭这点就让人刮目相看,不光军饷足还顿顿有肉,为了让士兵吃上肉甚至开了养猪场,尉迟顺觉得女婿的思路和别人迥然不同。
巴州临江有水利之便亦有水患,女婿上任后就大兴水利开垦荒地,劳力不够就抓俘虏,硬是在一年时间内打开局面,尉迟顺从女儿来信中知道今年西阳郡的农田数量还要翻番,他在三台河北也确实看见了已经耕种的大片生田。
军务娴熟,民务也不落下风,尉迟顺对女婿的实际能力越来越看不透,策马经过三台河上的石桥,看着三台河两岸已完工的河堤,又看看两岸那绵延不断的农田,还有田中那一排排整齐的青苗,尉迟顺有些出神。
“郡公请看,东面远处冒烟的地方,就是巴州军器监的冶铁作坊。”陪同的黄州总管府长史介绍到,尉迟顺看向东面,却见远处的三台河南岸边确有浓烟冒起。
“把冶铁作坊放在河边,莫非是用水排?”一旁的崔达拏问道,他出身博陵崔氏,世家子弟的见识自然比常人要广,炼铁炉用水排鼓风,北地也时有见到。
“天使好见识,正是用水排鼓风,不光如此,建在水边也是为了利用水运,一来方便运输木炭,二来也是方便运输铁砂。”
“铁砂?这铁砂从何而来?”崔达拏有些意外,他大概知道炼铁需要铁矿石,可这都是砸碎的铁矿石还不至于弄成铁砂。
“这铁砂是从河沙里选取的。”尉迟顺答道,这事情他问过女婿,女婿也如实回答。
“河沙选取莫非是用磁石么?”崔达拏的见识确实广,“聚沙成塔,是何人能想出这样的法子?”
“正是巴州的宇文使君了。”黄州总管府长史笑道。
“郡公可真是有个好女婿啊。”崔达拏赞道,小小的恭维了一下尉迟顺,这位可是尉迟丞相的长子,回到邺城后要大用,他自然要提前亲近亲近。
尉迟顺笑着摇了摇头,女婿在巴州要有所作为,但巴州本没有铁矿,结果硬是想出了河沙选铁的办法,虽然产量和正经铁矿不能比,但至少能补上一部分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