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便,真的很方便,方便得让宇文温有些不安。
豪商们对琉璃镜势在必得,每家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要全包,他们的心情如此迫切,想来其后的靠山们心情更加迫切。
这些豪商们有自己的人脉,关系网,可以拿到马匹,粮食,能自己打点沿途各国州郡官员,保得一路平安,又有自己的商队,能够南来北往,去到他们想去的地方做买卖。
大宗货物从北方启运,走陆路到长江北岸的巴州不方便,没问题,我们从青州发货走海路,入长江口溯江而上,陈国边防将领都是老朋友了,你不用担心。
要粮食?没问题,上游隋国的粮食多得是,船队一路南下通行无阻,你只需要在西阳准备好仓库就行。
豪商们有如此强悍的渠道,会甘心放着大财不发发小财宇文温可不信,人家出来做买卖是要发财的,不是做慈善的。
利之所在,无所不往,为了杀头的买卖,他们可以不远千里赶来,为的就是那琉璃镜,现在做的是买卖,可若是没有父亲宇文亮护着,宇文温怕是要完蛋了。
琉璃镜,是玻璃镜的美化称呼,而这个世界上,迄今为止全世界就只有宇文温能做出来,正常历史中,是欧洲的威尼斯率先摸索出玻璃镜的制作工艺,用的是锡箔法。
玻璃镜一问世就成为最热门的奢侈品,威尼斯政府为了守住制作工艺,将工匠们迁到一座岛上生产玻璃镜,其他国家为了刺探制作工艺的秘密,绞尽脑汁想了许多办法还是无功而返。
也亏得当时的威尼斯是一方霸主,许多想动用武力来抢秘密的国家,没敢将想法付诸实施,后来法国总算是笼络到几名威尼斯工匠,悄悄带回国后,玻璃镜的制作工艺才大白于天下,那时已是十七世纪,威尼斯人把秘密守了数百年。
现在,一面玻璃镜以五千贯的“批发价”,能买到万贯左右,一面小小的镜子就能赚四五千贯,比什么买卖都划算,而若是顺着丝绸之路,到达西面的波斯、拂菻,那时的售价恐怕要以黄金计。
如此高利润的商品,如同一只会下金蛋的鸡,要是拿在手里,源源不断的财富就会涌来,宇文温凭着琉璃镜,在地少人稀的巴州养活了五千募兵,而眼红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先前还能靠着父亲的荫庇,打消山南土豪们的妄想,而江南的商人,也没办法强夺他的宝贝,如今形势变化,周国国境连成一片,邺城的豪商巨贾们已经闻风而动,接下来环绕他身边的,已不再是秃尾巴瘸腿狼,而是吃人的猛虎。
对于外人派细作刺探机密,宇文温不在乎,掌握玻璃镜制作工艺的人,除他之外依旧是三个,全都牢牢控制着,虽然没有小岛,但也是足不出户,外界绝对没可能接触到。
可若是豪商们换种办法来要秘密,就麻烦许多,先前山南州郡自成一体,遥尊邺城朝廷为正统,实际当家人是大行台宇文亮,所以没人敢打琉璃镜的主意,可如今就不一样了。
如今朝廷里权势明显比宇文行台大的臣子,就只有尉迟丞相,要是丞相尉迟迥因为某些原因,对琉璃镜这下金蛋的鸡起了兴趣,那事情就有些棘手。
今日上门的豪商们,背后的靠山少不得有朝廷权贵,这些权贵大多是丞相尉迟迥手下的干将,要是这帮人成日里在丞相耳边扇阴风点鬼火,那各种状况就会层出不穷。
要么以“合理”的条件,交换琉璃镜的制作工艺,亦或是明里暗里敲打,逼宇文亮父子就范,尉迟丞相手上的资源很多,由此造成的压力可不小。
宇文温有信心说服父亲硬扛下来,毕竟他卖镜子也让父兄利益均沾,实在不行就以优惠价批发镜子,让朝廷权贵们快快乐乐的赚钱,但是制作工艺决不能泄露。
如果丞相受了撺掇,不依不饶一定要制作工艺,面对层出不穷的要挟,宇文亮又能扛多久?
围绕在宇文亮身边的追随者们,也有各自的利益,其中就涉及到权力博弈,一旦尉迟迥用各种手段施压,那么宇文亮的压力就会大到要做二选一。
是牺牲追随者们的权益,保次子的财路,还是牺牲次子的财路,为追随者们换得上升空间?山南集团的集体利益重要,还是次子的个人利益重要?
宇文温最初的判断,即便是丞相尉迟迥都要顾及吃相,他也可以退让,以优惠价出货,可万一老丞相经不起身边的撺掇,使出所有手段来“要”,那真就是要割肉。
制作工艺依旧不能给,无非是成本价吐血发货了!
带玻璃镜到邺城变卖,换成钱财大采购,宇文温不是没想过会引来群狼环绕,不过如今见着围上来的是一群老虎,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他可以敞开了卖镜子,可僧多粥少,各路豪商与其急匆匆赶来巴州,为那少得可怜的份额抢得头破血流,还真不如掌握制作工艺,自家生产多少就卖多少。
鱼不如“渔”,要鱼得到巴州买,有“渔”就能自己捞鱼,宇文温是唯一有“渔”的人,他是想卖鱼,奈何围上来的老虎们,搞不好看中的是“渔”。
老虎还能勉强应付,要是时来运转,小皇帝名副其实,万一至高无上的龙开口要制作工艺,宇文温给还是不给,那是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