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宇文乾铿点头说道,抓住宇文温的双手,“待得还都长安,一定要论功行赏!”
一番肉麻的君臣对视之后,小皇帝起驾回宫,临行前叮嘱宇文温要好好养伤,返回山南巴州之事稍后再说,宇文温强撑伤体,在张鱼的搀扶下送天子出了房门。
待得人都走光,宇文温躺回卧榻闭目养神,方才那一幕弄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封王,无上的荣耀,不是他不想,实在是不能接受,正常来说,这种爵位只有立下大功的人臣才有资格受封,当然具体形式有两种。
一种是死后追封,算是给个尊号,另一种是生前就封,也就是异姓王。
只有力挽狂澜、挽江山社稷于倾覆之际的救国功臣,才有资格封王,当然这指的是非皇族的臣子,可他并没有立下如此功劳。
宇文温是宗室,但大周的皇族主枝是宇文泰一系,而宇文温属于宇文泰长兄宇文颢一系,作为旁支那么封爵也就国公到顶。
皇族主枝就不一样,皇子生下来没死就能郡公起步,接着是国公,然后进位王爵,至少是郡王,其儿子也能封县王,这和功劳无关,完全是看血统。
当然不是没有例外,宇文温的叔公,也就是宇文颢的次子、宇文泰的侄子宇文护,权倾朝野受封晋王,他杀了两个做皇帝的堂弟,被第三个堂弟反杀,然后是满门抄斩。
正常来说,宇文温再怎么立下功劳,爵位国公到顶,多出来的功勋值荫庇妻儿,让儿子们受益,也许未成年就成了郡公,有自己的食邑若干户。
更关键的是,蜀国公尉迟迥都没封王,他宇文温何德何能封王?
尉迟迥力挽狂澜,独力撑起周国的半边天,如此大功都没封王,结果宇文温凭着“功高莫过于救主”封了王,有谁会服?
尉迟迥有拥立之功,有撑起半壁江山之力,如果没有他扛起大旗,小皇帝早被杨坚抓去砍头,宇文氏的江山随之消散,从广泛的意义上来说,也是救主。
就算不说尉迟迥,还有一人,也有大功于朝廷,那就是宇文温之父宇文亮,杞国公掌握山南州郡,顶住隋军数次进攻,这功劳都没封王,那宇文温凭什么封王?
哪怕是个县王都不行,公爵和王爵虽然都是正九命,但意义完全不同,真要如此,宇文温就会里外不是人,在哪边都不受待见。
尉迟氏那边就不说了,山南这边,父亲宇文亮当然不会介意,可兄长宇文明会怎么想就难说,更别说届时山南文武官员看他的眼光,就像看街头泼皮一样。
届时宇文温给人的观感,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恬不知耻!
宇文温因为某种原因,经常玩一些行为艺术败坏名声,也任由谣言到处传,但怎么胡闹都得有个尺度,要是过了线,那他真是弄巧成拙,所以封王这种事情,就是自寻死路。
“希望只是一时兴起啊”
他摊开手掌,手心里是一张叠起来的纸片,那是方才小皇帝握着他的手时,悄悄塞过来的,也正是如此,当时才会有君臣含情脉脉相对而视的场景。
再次确定无人偷窥后,宇文温将那张纸摊开,果不其然上面写着一些字,字迹暗红,是鲜血凝固后的样子,也就是说,这是血书。
“杨逆虎视眈眈,尉迟尾大难掉,大周江山危如累卵,虎狼环绕唯有宗室可依,朕欲重整河山,望杞公亮、世子明、西阳公温,齐心协力助朕匡扶社稷。”
细细看了几遍,宇文温将内容谨记于心,随后点起蜡烛,将那血书烧毁,捏碎灰烬之后,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天子早慧,心智已经超越同龄人,如此年纪能有这般心计,宇文温不知如何形容此时的心情:宇文乾铿一直在观察,观察他是否可靠。
果不其然,这位小皇帝一直在演戏,无论是在谁面前,都是人畜无害天真无邪的样子,若不是上次表演滚油捞钱时无意间窥破,宇文温真就给骗过去了。
宇文乾铿不光提防别人,也在提防宇文温,大约是害怕他利欲熏心,为了荣华富贵不惜出卖天子,勾结尉迟氏对付自己。
直到前几日宇文温奋力护驾,宇文乾铿才最终确认他是可靠的,所以才会不顾一切把血书交到他手中,给山南那边传消息。
无论何时,宇文乾铿身边都跟着宦官,其中必有他人耳目,而为了避免引起对方怀疑,宇文乾铿一直都装作不知道,任由宦官跟随左右,所以只能用塞纸条的办法传递消息。
宇文温不会蠢到把这诏书留着,带回山南去向父兄传旨,相关内容只需口头传递就行,血书,只是小皇帝为了表明态度。
如此演技、心计,联想到三年前登基时宇文乾铿的年纪,宇文温确定这位是天赋异禀,不用人教都能无师自通,是个权力斗争的合格玩家。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宇文温喃喃自语着,“可是我也没别的路可以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