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绥建郡,四会城东南,溱水东西两岸营寨此起彼伏,增援广州的俚、僚兵即扎营于此,此处距离东南面的广州州治番禹约九十里,距离四会城约二十里,三地互为犄角,要把已经兵临四会的周军拒之门外。
浈阳大败,数万陈国官军及增援的俚、僚兵损失惨重,战殁者的尸体顺着溱水向下漂流,淤塞河道,让人观之色变,各地俚帅、洞主得知后吓得肝胆俱裂,若不是有人牵头,没人愿意来此招惹如狼似虎的周军。
数艘大船逆流而上,在溱水东岸靠泊,许多拿着武器的兵丁上了岸,向着不远处的营寨走去,西衡州刺史陈佛智站在一旁的土丘上,静静看着自己的援军。
他如今一头短发,也就是“髡发”,原先的发髻已经没了,那晚周军在浈阳城外放天灯纵火,他指挥部下救火时不慎被从天而降的火苗烧掉头发,也亏得当机立断把头发割了,不然烧到头皮可就性命难保。
一名头领模样的男子上前禀报:“郎主,共计一千人,均已抵达。”
“还有呢?”
“明日便能抵达。”见着陈佛智面色不善,男子赶紧解释:“太重,船不好走,所以拖延了一日。”
陈佛智哼了一声,对部下的解释不置可否,自从浈阳惨败、狼狈南逃之后,他的心情一直就不好,周军用如此匪夷所思的办法取胜,他不服。
你们只会耍阴谋诡计,我当然不服!
泷州陈氏的地盘、利益,决不能让北边来的外地人侵害,别人怎么想不知道,但陈佛智想得很清楚:周军来势汹汹,不让对方吃点苦头,日后恐怕要被人骑在脖子上拉屎。
周军的实力很强,从江州开始一路南下所向披靡,对方大概会得意忘形,不会把岭南的地方豪强们放在眼里,陈佛智没想着和陈国共存亡,他就想岭南的事情依然“照旧”。
什么是照旧?照旧就是北面的朝廷在岭南有面子,而岭南的各地豪强也就是俚帅、洞主们有里子,除了广州、东衡州、西衡州,其他地方,都是当地人说了算。
西江一带,就是他泷州陈氏说了算,新来的朝廷不要把手伸得太长,若是这里想管那里也想管,最后搞到大家闹翻了,面上可不好看。
建康朝廷统治岭南这么久,和本地人已经达成了“默契”,陈佛智不知道周国一旦拿下岭南,新朝廷对岭南的态度是怎么样的,为了能够讨价还价,岭南的俚帅、洞主们怎么样都得赢一仗。
把周军打痛了,其主帅才会冷静下来,到时候大家才有机会谈判,漫天要价、坐地还钱,直到达成“默契”,而如果一直输,人家看不起他们,想谈价钱可就没有底气了。
所以陈佛智虽然败退至此,依旧从家乡调来兵丁助战,这是最后的机会,在这里大家尚且能聚集一起对敌,一旦周军拿下番禹,可以对各地俚帅、洞主分而击之,到时候悔之晚矣。
不远处的营寨忽然响起鼓声,那是召集各部俚帅、洞主的号令,陈佛智没有耽搁,立刻向中军帐赶去,如今坐镇营寨的可是太夫人,没人敢怠慢。
。。。。。。
“太夫人,周军放我们回来,还写了封书信”
“烧了。”
“是,太夫人。”
一封信被人扔入篝火堆中,很快便化为灰烬,几名俚兵正向坐在上首的一名老妪汇报情况,那人虽然满头华发、面容沧桑,但精神矍铄,双目炯炯有神、不怒自威。
石龙太夫人冼氏,岭南最有威望的首领,各地俚帅、洞主无论心中怎么想,但明面上绝不会和这位冼夫人太夫人对着来,在岭南,太夫人说的话,比官府说的话要管用得多。
所以冼夫人召集大家增援官军,齐聚于此同杀到跟前的北虏对峙,各位俚帅、洞主再不愿意也得来。
下首两侧,坐着各地俚帅、洞主,刚赶到的陈佛智亦在内,大家一起听着这几名被周军放回来的俚兵说话,听听周军要让这些人传什么话。
其实很简单,就是劝岭南的俚帅、洞主们识时务赶紧投降,不要螳臂当车免得造成不必要的伤亡,浈阳的惨剧,周军不希望再重演。
听到“浈阳的惨剧”几个字,陈佛智眼皮跳了跳,正所谓打人莫打脸,他在浈阳败得一塌糊涂,可以说是这一辈子吃的最大亏,现在大庭广众下被人提起,只觉得脸上火辣辣难受异常。
冼夫人听完,缓缓问道:“周军放你们回来传话,有没有说如何回话?”
“回太夫人,有的,他们给了小的这块令牌,说凭着这块令牌便可到周营向他们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