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颗重达数十斤的轰天雷放到投石机投篮里,就在即将发射之际,城外无数石块呼啸着飞来,将城头覆盖。
许多投石车被直接砸烂,甚至有轰天雷被火星引爆,激起阵阵尘土,但幸存的扭力投石车依旧顽强的进入发射流程,士兵们将轰天雷的火捻点燃。
随着一声令下,搬动机括后,“嘭”的一声,点燃的轰天雷被投掷到数十步外,正好落在地面上密密麻麻的敌兵群中,一次次爆炸过后,硝烟之中许多人倒下。
西阳王宇文温,带着安州军精锐偷袭豫州悬瓠,除了为方城解围,还要尽可能吸引敌军进攻,为山南争取备战的时间,所以占了悬瓠后不光援兵不断,各类物资也不断。
为了支援悬瓠,山南方面已经将运力发挥到极限,从拿下申州打通道路,截止尉迟惇率领大军逼近悬瓠,山南方面已经竭尽全力把能输送的物资都送到悬瓠,其中就包括轰天雷。
然而即便如此,相比实力雄厚的朝廷大军,悬瓠守军的轰天雷存量依旧不足,面对如潮而来的敌军,扭力投石机只投掷了两轮轰天雷,便换了“弹药”。
一桶桶生石灰,取代轰天雷放在投石车的投篮里,山南安州、黄州地界有很多石灰窑,所以短时间内可以凑出比轰天雷还多的生石灰。
新鲜的生石灰,本来是要投在水中消灭钉螺,却被装在内壁有厚纸密封的木桶里,从黄州运到悬瓠,当做武器投掷出去。
打开盖子的生石灰桶在半空中旋转着,无数雪白的生石灰粉末喷洒出来,如同白雪般纷纷扬扬落在地上。
落在敌军士兵的身上。
烈日当空,从营地出发,身着铠甲拿着盾牌,一路小跑来到一里地以外的悬瓠城下,许多士兵已经大汗淋漓,干燥的生石灰落在身上,吸收了汗水之后,释放出巨大的热量。
这样的热量,足以灼伤人的皮肤。
些许灼伤,吓不退浴血奋战的士兵,但当这些生石灰粉末落到眼睛里,或者被吸入鼻腔、口腔里时,那样的灼伤,没有多少人能够忍耐。
白茫茫一片之石灰雾中,惨叫声此起彼伏,许多士兵捂着眼睛和嘴巴倒地,城头又倒下许多水,和地上那一层生石灰混做一处,原本清凉的水瞬间变得灼热。
地上到处都是乳白色的水坑,而许多士兵没有靴子穿,穿着草鞋的脚只要踩上去就会烫得人都站不住,面对守军如此毒辣的招数,城下士兵开始撤退。
然后是新一轮进攻的开始。
朝廷大军兵力充裕,又征发了大量青壮从军,所以根本不缺人,前一轮攻城的队伍后侧,下一轮攻城的队伍即将补上,这一空档期内,如林的投石机继续抛射着石块、火油弹和轰天雷。
如今已过午时,继续攻城的士兵们提前吃过午饭,而城头守军面临着重重压力,如果没有负伤失去战斗力,就得守在自己的岗位。
一筐筐热腾腾的炊饼被人抬上城头,连带着无数装有温热淡盐水的竹筒一起,分发给浴血奋战的将士们,那些奋战在一线的将士,每人还能分得一个咸蛋。
悬瓠城中已经实行实物配给制,从上到下无论是将领还是士兵或者普通百姓,每日的口粮都已经严格限定,每到饭点,要么排队打饭,要么有专人分发。
与此同时,为了节省薪柴,还严格执行集中生火的制度,设立公灶烧水做饭,严禁任何人私自生火。
每一个公灶都有特制的铁锅,即节省薪柴,也能在烧水的同时将饭蒸熟,与此同时,放在水里的咸蛋也一同被热透了。
来自山南黄州的各类军需品,有力支撑着悬瓠守军的战斗力,无论是对于城头守军,还是地道里的守军来说,都是如此。
挖掘地道攻城,是古来有之的常见攻城战术,悬瓠守军自然也做了准备来应对敌军的地道攻城战法,地面上严阵以待,地底下也丝毫不敢懈怠。
在地道里守着“地听”听动静的士兵,轮流到地面上透气顺便吃东西、喝喝水,眼下是秋天,虽然地道里一般要比外面阴凉,但却闷得慌。
安州军在悬瓠城里绕着城墙挖了一圈地道,每隔一段距离就设置地听,因为是在城内的缘故,地道每隔一段距离就设有通气孔,免得士兵在地底下闷死。
此时此刻,城东的地道里,守在各处地听的士兵都已经听到了“沙沙”声,这是有人在挖地道,不止一条,而且,距离悬瓠城已经很近了。
那是攻城的敌军在挖地道,对方不止在地面发动大规模进攻,与此同时还调集人力物力,挖掘数条隧道进抵悬瓠城,待得挖到城墙下时,堆积大量轰天雷然后引爆,届时城墙就完蛋了么?
正当安州士兵在地道里听着地听之际,“不远处”的东面,同样有许多人在地道里忙碌,他们光着膀子,在昏暗的烛光下用锄头不断挖土,然后挑出去。
身后十余步的地道上方,土壁颇为潮湿,还有些水珠落下,其上方地面就是悬瓠城东郊护城河。
官军攻打悬瓠,其东郊的护城河已经被截断、填平,所以即便此时地道里有些漏些水也无大碍,青壮们昼夜不停挖掘了许多日,地道终于就要抵近悬瓠城墙了。
敌军应该也已经挖掘了地道,阻止官军挖地道接近城墙,然而挖掘地道的青壮以及监工的士兵小心提防了许久,却没发现有挖到对方地道的危险。
或许是对方另有高招能够破解地道攻城?
管不了那么多,眼见着即将挖到城墙脚下,许多人都不由得愈发努力起来,长达一里的地道实在是太闷了,一旦坍塌谁都跑不掉,能赶紧结束战斗最好不过。
一锄头下去,土壁里忽然有些许沙子滑落,那人还以为是土质如此,可旁人一锄头下去,竟然有沙子从土壁里流了出来。
几个年轻人还搞不清楚怎么回事,领头的老工匠见状面色大变:“不好,前面是流沙,他们在前面挖深沟贮沙!!”
话音刚落,土壁破裂开来,大量沙子如同水一般倾泻,将地道末端淹没,挖掘地道的人们来不及逃跑,全都消失在沙中。
地上,忽然凹陷的地面让一个士兵崴了脚,他挣扎着起身,正要去拿掉落地上的战弓,却被城头弓箭手一箭射倒,鲜血溢出,染红面前地面。
一个个士兵跨过这个阵亡的同袍,推着云梯、尖头木驴向着面前的悬瓠城墙、尖垒前进,如潮的士兵冒着箭矢,向悬瓠城发动新一轮的进攻。
十倍的兵力优势,让朝廷大军能够承受惨烈的伤亡,实行车轮战,不分昼夜攻城,所以敌军盘踞的城池,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震天的号角声中,外围还有一拨拨准备就绪的士兵,在等候投入到攻城战中。
孤立无援的悬瓠城,如同漂浮在风暴之海上的一叶孤舟,面对着千重巨浪,没有任何后退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