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宇文温认为拥有大量合格的老师,是产业化成功与否的关键,就像神箭手射箭那样,弓不行、箭不直,即便射术再精湛也射不中箭靶。
神箭手需要名匠来制弓、制箭,提供合格的“产品”,而教育也是这样,需要有人能来培养合格的老师,来教育数量众多的学生。
所以师范教育是必须推行的,而黄州州学,早几年就在进行这一准备。
到州学求学的学生,家境不一,有的学子囊中羞涩,于是州学便专门组织了“勤工俭学”,让这些学子能够通过工作自食其力,将获得的收入用来承担求学期间的开支。
学子总归是读书人,州学安排勤工俭学,这个“工”自然筛选过一番,不会让人觉得糟践学子,帮人代写书信是其一,到蒙学授课是其二。
不是每个人一开始就适应当老师,面对着堂下黑压压一群人,即便只是幼童,许多第一次当老师的学子,站在堂上紧张得话都说不利索。
然后被顽童们嘲笑,然后面皮薄的人就泪奔跑出学堂。
这种事情很正常,万事开头难,州学会有专人帮助学子克服心理难关,然后渐渐地放开,能正常给幼童们讲课。
宇文温举这个例子,不是要自夸州学的勤工俭学是如何让学子获益,而是要说明一件事情:关于师范教育的尝试,已经进行了数年。
许多在黄州州学求学的学子,学到后面发现自己没有机会脱颖而出,这就意味着没什么机会被地方官征辟,所以仕途无望。
但州学组织的勤工俭学,以及求学社组织的义务教师活动,让他们看到了谋生的另一条路。
求学社积极组织“培训班”,让有经验的蒙学老师来当老师,教这些学子如何当蒙学老师,在培训班毕业后,这些学子如果愿意,可以作为求学社的“雇员”,以老师的身份到各地蒙学授课。
黄州各郡的蒙学越来越多,而有了商贾的踊跃捐资助学,蒙学前几年是免费读书的,这些经过“专业培训”的老师到蒙学授课当然不会有束修,他们的收入,是求学社发的“工资”。
以免费教学的蒙学为训练场,锻炼这些老师的教学能力,求学社会定期组织这些“员工”开会,讨论各自的教学心得,相互提高教学水平。
虽然短短几年内不会有什么突破性的进展,但这样的模式,为求学社积攒了宝贵的师范教育经验,蒙学是如此,郡县学、州学也是如此。
求学社酝酿的师范教育,实际上还处于草创阶段,但是因为规划得力,已经快速积累了许多宝贵的经验,而大量聘用州学学生做老师、经培训后到蒙学授课,已经形成了一条牢固的“就业链”。
许多家境不佳的学子,做了取舍之后,决定走这条路自食其力,求学社对于如何培训蒙学老师,越来越有心得,宇文温对于成功开展师范教育,有充分的信心。
同样的道理,郡县学、州学的老师如何培养,是必然要面对而的问题,为了高效培养出符合相应教学要求的各类老师,就得有符合要求的评价标准,这就需要教学大纲。
绕来绕去又绕到教学大纲,王頍此时却不觉得有多少抵触的感觉,他觉得让读书人强调“售价”有辱斯文,一个经学名家不应该和屠户一般,将知识当做猪肉称斤出售,如同市侩般与人讨价还价。
但出售知识的若是专门教学的老师,这好像就说得过去了:木匠靠着木作养家糊口,那么老师靠着教书挣钱养家糊口,有何不可?
他渐渐冷静下来,想起教学大纲草稿里对教学阶段和时间的规划:六年蒙学,四年郡学县学,四年州学。
根据这样的阶段、“学时”,制定出具体的学习知识内容,然后由精通相应学习知识内容的老师授课,可以用十四年时间,培养出知识水平等同于秀才的学生。
秀才之名源自前汉,汉武帝改革选官制度,令地方官府考察和推举人才,此即为察举。元封年间,命公卿、诸州每年各举荐秀才一名,意为优秀人才。
只要不是资质愚钝之人,认真读书十四年,就能具备秀才的知识水平,如果求学社真能做到这一点,王頍觉得这门买卖会越做越兴旺。
当然,对于天赋异禀的人来说,十四年太久了。
王颁年少时好游侠,到了二十岁尚不知书,被兄长一番斥责之后幡然醒悟,用功读书,昼夜不倦,很快便熟读孝经、论语、左传、礼、易、诗、书。
他二十二岁那年,就已经读遍五经,熟知经义,京城大儒对他称赞不已,被当时的天子宇文邕任命为露门学士,王頍只用了两年,便完成别人花十余年还未必做得到成就。
但王頍没有丝毫小觑寻常读书人的心态,他二十岁以前虽然好游侠,但五六岁便开蒙,读书写字不成问题,只是心没有放在文学上。
他成日里和游侠儿厮混,熟读兵书想着将来驰骋沙场,只是被兄长责备之后,不想担着“不学无术”的恶名,所以为了证明自己,才有了后面的表现。
对于一般人来说,只要资质不差又有良师指导,从开蒙起花十四年苦读,要达到州秀才的水准,并不是什么难事。
问题在于这样的良师,真的能够通过“师范教育”培养出来么?
王頍此时已经完全忘了“读书人有傲骨”这回事,因为宇文温是要用师范教育来培养专门教书的读书人,所以他的注意完全集中在师范教育上,不知不觉中,接受了宇文温的“歪理邪说”。
宇文温对于这样的结果,完全没有丝毫意外,因为他的规划虽然有些俗,却是行之有效的办法,历史上正规的师范教育伴随着工业革命出现,是国民教育水平大爆发的必要条件之一。
见着王頍忘记了辩论,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宇文温没有沾沾自喜,而是开始进一步对其“洗脑”:“正所谓术业有专攻,蒙学、郡县学、州学的老师,当然有不同。”
“那么师范教育培养的老师,当然也分三种,此即为产品细化。”
“大王,莫非要将求学社的经营范围,增加一项师范教育?”
“没错,师范学堂,是章社长正在筹划的事情,届时,入读师范学堂的学员,学费全免,食宿全包!”
“这请问大王,求学社如何盈利,如何经营教育这门产业呢?”
王頍有些纳闷,他琢磨着从培养教师,到这个教师教的学生读完六年蒙学,恐怕十年就过去了,所以教育产业化恐怕要十几二十年才见效果,那么如何短期内从中获利?
对于这个疑问,宇文温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王参军莫非未有经营产业?”
“大王,属下不擅长货殖之术。”
“原来如此,寡人对此颇有心得,既然要把教育做成一门产业,手法当然也有相似,王参军可感兴趣?”
“属下聆听大王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