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是以后的事情,尉迟敬现在关心的是小关,他转出大帐,看着南面方向,看着军队出营向南开拔,这是增援小关的兵马,既要守住关隘,还要击退敌军。
然后和小关已有驻军合兵,包抄潼关。
守潼关的雍州军得知小关易主之后,随即调了军队过来试图夺回关隘,然而小关一带地形有些破碎,不太适合军队大规模展开,尉迟敬派去驻守小关的队伍,成功击退对方数次来犯。
而接下来,就是他们主动出击的时候了!
。。。。。。
老鼠平日里在洞里的生活,李木林如今亲身体会到了,他,没办法尽情舒展腿脚,更别说吃喝拉撒都在洞里,各种味道熏得他够呛。
当然,他自己拉的屎尿再臭也早就习惯了,关键是外边粪坑传来的味道,即便堵着鼻子都能闻出来,每当他吃干粮时闻着这味道都会反胃,甚至还吐过。
还好,粪坑周围臭气冲天,外面的人不会注意到夹墙里还会有人,那些占据了小关的敌兵,只顾着防御西面来犯的雍州兵,却没想到就在粪坑旁的墙里,有一个雍州兵。
李木林今年好像有三十五岁,之所以说好像,是因为他自幼双亲亡故,所以记不得自己到底是哪年生的,亏得街坊邻居帮忙,他吃着百家饭、穿着百家衣长大,然后投了军。
打了许多年仗,零零星星立了一些小功劳,省吃俭用还了街坊邻居的恩情,后来又娶了媳妇,有了儿子,虽然还是一个普通士兵,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但好歹是有家室的人了。
有了家、有了儿子,李木林就有了念想,上战场时不再傻乎乎的向前冲、为了立功不顾一切,而是想法设法保命,他要活着回家,身为家里的顶梁柱,他若死了,家就垮了。
所以,真到了那个时候,该不该点火呢?
借着墙缝里漏进来的阳光,李木林看着手中的火镰,这是一个能够生火的小玩意,由燧石、铁镰、火绒组成,李木林能够熟练使用火镰,短时间内点起火来。
然后把那一根火捻点燃,火捻烧到尽头
想到这里,李木林一个哆嗦,手中的火镰差点落地,他藏身的夹墙空间狭小,光线又差,火镰若真是掉地了,想要捡起来可要花一段时间。
或者,就当这火镰掉了找不到?
李木林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这念头已经出现过几次,加上强烈的思家情绪,李木林越来越不想死,哪怕上官当时许诺过会有丰厚的抚恤,现在他也不稀罕了。
他就想活着,活着回家,和妻儿过日子,如果自己死了,媳妇拿着抚恤改嫁,儿子跟继父姓,那么他算什么?
什么“挺身而出”,我死了都没人烧香祭拜!
一想到媳妇改嫁、儿子跟着继父姓,李木林的心就在滴血,此次敌军轻易攻占小关,当然不是己方疏忽大意,而是上官设了个陷阱,要将这些人“轰隆隆”全部干掉。
关内地面埋着大量的轰天雷,只要一点燃,驻扎关内的兵马就全完了。
这是一个毒辣的计策,需要有死士“挺身而出”,藏在关内某处,时机一到就点燃火捻,引爆轰天雷,和敌军同归于尽。
这个死士会带着干粮躲起来,等着外面传来刺耳的号角声,然后用火镰点燃火捻,他的家人会有丰厚抚恤,其中包括良田两百亩。
选拔死士是在暗中进行的,而李木林就成了中选者,他内心是不愿意的,但不敢违抗上官的意志,也担心家人受牵连,只能硬着头皮拍胸膛答应。
而上官选定他的原因,其一是有家室,平日里表现也不错其二就是睡觉从来都不打呼噜,哪怕再累,睡着后也不打呼噜,这样的话,躲在夹墙里即便睡着了,也不会因为打呼噜暴露。
所以,李木林成了死士,藏在小关内营区某粪坑旁边的夹墙,等着听到外面传来刺耳的号声,引爆轰天雷,与小关中的所有人同归于尽。
这样一来,官军就能反败为胜,而他的家人会得到两百亩良田,还有丰厚的抚恤。
而我的媳妇拿了抚恤和良田,肯定会改嫁,儿子跟着继父姓,没有人祭拜我!
李木林越想情绪越激动,呼吸开始急促,随后墙外传来声音:“哎哟!怎么你拉屎还大口喘气啊!那屎有得多硬啊?”
另一个声音响起:“说谁呢?谁大口喘气啊?谁的屎硬啊!”
原来是在茅坑拉屎的两名敌兵听到了墙内的动静,开始疑惑起来,李木林心中一惊赶紧闭嘴,他不想死,所以决不能暴露位置,否则就完蛋了。
可躲在夹墙里也不是一个办法,他带着的干粮数量有限,最多再吃上两日就没了,所以总得从墙里出来,到时候一样被俘。
想到这里,李木林脑海里忽然灵光一闪,他觉得不如投降,老实招供,说不定敌将有赏,自己的命也保下了。
然后想办法回家,至于自己临阵投敌之举会不会牵连家人,那都无关紧要了:尉迟氏攻入关中,宇文氏完蛋了,哪里还顾得上找他和家人算账?
“呜呜呜!!!”
凄厉的号角声忽然从远处传来,惊得夹墙中的李木林一个激灵,那声音是上官与他约定好的信号,他听到这个声音后,就应该用火镰点燃火捻,引爆轰天雷。
然而李木林决定放弃,他不想死,不想儿子跟着继父改姓,什么狗屁“挺身而出”,他本来就不愿意,是上官强迫的!
“哎,那堵墙怎么冒烟了?莫非墙里走火了?”
“扯谈吧!墙里怎么会走火,除非有人在里面点火?”
蹲坑拉屎的敌兵,其议论让一墙之隔的李木林目瞪口呆,他明明没有点燃火捻,怎么有烟冒出来呢?透过墙缝向外看去,他瞳孔一缩:
视线里,茅坑对面的土墙,有白烟从墙缝里冒出来,李木林知道这意味着那堵墙里藏着他的同袍,而此时此刻,对方正在执行最后的任务,那就是引爆轰天雷。
上官安排的死士,并不止他一个,他不想死,但有人愿意和敌军同归于尽。
“不不!!快,快把墙扒了,灭火啊!”
李木林声嘶力竭的呼喊着,吓得墙外正在拉屎的敌兵一哆嗦差点掉进粪坑,他奋力拍打着夹墙试图冲出去,就在这时,地面震动起来。
似乎有无数的战马在疾驰,地面如同煮开的水忽然沸腾,然后无数火光透土而出,夹杂着巨大的呼啸声,席卷一切。
一朵粗壮的蘑菇云在小关内拔地而起,关隘被火光和浓烟所吞噬,动静之大惊动四野,巨大的闷响如同一个无形的木槌,重重砸在杞王宇文亮的胸膛。
他已不是当年血气方刚的少年,心脏受不得强烈刺激,但这点刺激算不得什么,因为还有更大的刺激在后面。
兵法有云,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宇文亮在朝邑故意示弱,以疑兵迷惑对岸蒲津的尉迟勤,随后抽调主力连夜赶来潼关。
他要在尉迟勤反应过来前,把攻打潼关的尉迟敬击败,瞬间扭转局势。
与其被敌军牵制、四处分兵,还不如主动出击,学太祖那样舍近求远,把敌军一臂斩断,这就是宇文亮的选择,也是雍州军的奋力一搏。
在他身后,是黑压压一片士兵,看不见尽头,而前方本为敌兵据守的小关,已经消失在浓烟之中。
一名将领从前方赶来,向宇文亮行礼:“大王,小关敌兵完蛋了!”
“很好,马上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