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孝武帝刘骏第八子刘子鸾,年仅十岁便被其当皇帝的兄长赐死,临死前留下一句话,此时此刻陈叔英想起来心中颇有些唏嘘。
那句话是:愿后身不复生王家。
生于王家皇家,即是幸运也是不幸运,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生活,让无数人为之向往不已,然而真出生于皇家,成了皇子,那种如履薄冰的滋味又有谁能真正感受到?
陈叔英以前年幼无知,又有父亲庇护,所以对刘子鸾的那句话不是很理解,而当他长大之后,才渐渐明白对方会如何说出那样的话。
皇子有很多个,然而皇太子只能有一个,当先帝驾崩时,那空出来的御座又未必是皇太子能坐上去的。
至高无上的权力,让皇子们相互间如同防贼一般防着对方,陈叔英知道,他的二兄陈叔陵,当年就对太子之位垂涎不已,为此不择手段意图使得父亲废立太子。
陈叔英庆幸陈叔陵死在了黄州西阳,不然父亲驾崩之后,为了那个御座,陈叔陵不知会疯狂到何种地步。
而陈叔宝登基称帝之后,又开始像防贼一样防陈叔英,明升暗降,使得豫章王成为一个地位清贵却没什么实权的宗室藩王。
现在,又让他来监视宗室诸王,若有人意图不轨可先斩后奏,这说起来好听,可一旦弄错了,陈叔英就要担负屠戮宗室的恶名。
今日南大营忽然爆发兵变,规模出乎意料的大,说幕后没有推手,陈叔英不信,而若是有主谋,恐怕其人所图不小,首先被怀疑为幕后主使的就是他们这些宗室。
这不能不防,因为陈国从立国之初就有隐患,为此掀起一次次腥风血雨。
高祖陈霸先去世时,唯一儿子陈昌还被周国扣为人质,所以空出来的御座只能由陈霸先侄子陈蒨来坐,随后周国放陈昌回国,结果陈昌在陈国使节陪同下渡江的时候“落水而亡”。
也许是报应,文帝陈蒨去世后,太子陈伯宗继位,没过多久便被皇叔陈顼夺位,随后“染病身亡”。
陈叔英不知道该怎么评价父亲的这种行为,毕竟到了那个地步,父亲若不取而代之,日后“染病身亡”的就是父亲。
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陈国天子的最大敌人不在外部,而在宗室,陈叔英被陈叔宝派来监视宗室诸王,对方何尝没有派人监视他?
他可以对那些形迹可疑的宗室先斩后奏,那些监视他的将领,何尝不能对他先斩后奏?
就像镇南大将军、大都督王猛杀掉广州刺史、衡阳王陈伯言那样。
陈伯言是文帝之子,任广州刺史,去年,周军攻占岭表地区,后有败兵乘船走海路逃回建康,说在周军攻入岭表之前,陈伯言有异动,被大都督王猛派兵攻灭。
陈叔英知道,王猛身兼监视陈伯言之责,所以对方有异动,王猛就可以先斩后奏,堂堂宗室藩王,连被押送京城受审的机会都没有,就这么家破人亡了。
他也会落得如此下场么?
陈伯言是文帝之子,被宣帝一系忌惮是理所当然,而文帝之子共有十三人,如今还在世的有九人,连同儿子们都在东堂内,这九人有充分的动机策划此次叛乱,借机浑水摸鱼。
然而说到动机,别人也可以说他陈叔英有动机,说废太子、吴兴王陈胤有动机。
看着满堂宗室诸王及其儿子们,大大小小人数近百,陈叔英不由得叹了口气,他在这里猜测宗室之中谁会是主谋,而天子恐怕也在猜测他是不是主谋。
走到堂外,看着夕阳西下,又看看火光大作的城南方向,陈叔英只盼朝廷能尽快平定这场叛乱,让大家都安生些。
不然这样你防我、我防你的,何时才是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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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朱雀航南长干里,火把宛若繁星,人声鼎沸,一辆辆马车缓缓行驶在街上,车上士兵将米、布扔下,由跟进的士兵分发给道路两侧的围观百姓。
“这是狗官抢去的民脂民膏,大家快来拿!拿米回去煮了,好好吃一顿饱的!”
此起彼伏的呼喊声中,许多围观百姓拿到了白花花的粮食、质地优良的布匹,为此激动万分,纷纷跟着士兵们呼喊起来。
今日城南大营生变,喊声震天、浓烟滚滚,许多百姓一开始还以为是走火,结果是发生了兵变,乱兵们随后在城南各地纵火,与赶来的官军混战,场面十分混乱,大家都吓坏了。
一开始还有乱兵烧杀抢掠,可后来不知何故,这些乱兵之中竟然有人维持秩序,不再抢掠平民百姓居住的里坊,而是专门去抢那些富商、大户的邸店、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