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什么!老子又不是家里婆娘,生个娃儿就哭得稀里哗啦的。”
“不不不,将军莫要误会,妇女生产时的疼痛,可比烙烫、灼伤痛上数倍、数十倍。”
田六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哈?婆娘生娃儿的时候有那么痛?”
“是的,妇女生产颇为不易,故而为人子女的生辰之日有母难日之说,将军若有妻妾,当知妻妾生产时喊得是如何声嘶力竭。”
“呃”
田六虎回想了一下家里母老虎临盆时的情形,不由得语塞:母老虎可是能跟他对打不落下风的悍妇,寻常男子都比不上,那日生产可是喊得都快断气了。
待得母子平安,他进去看时,母老虎已经虚脱得说不出话。
对于家里那凶悍的母老虎,田六虎自我安慰道:我是看在儿子份上才不和你计较!
回想起今日交战的情形,田六虎有些遗憾,对方南来的数十骑里,似乎有什么大人物,可惜他们没机会打扫战场,也没办法当场抓俘虏问出个所以然,所以到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记功。
若日后见着了西阳王,也只能说歼敌若干骑,若功曹要核对,他还没有足够的首级上缴。
田六虎想着向着有些郁闷,不过很快就再度振作,因为和他一起协同作战的那支队伍,可是西阳王的手下,有对方作证,应该没什么问题。
想到那支队伍,田六虎来了兴趣,他从年初再度跟着西阳王征战,从来没见过那支队伍,也没听说过着那支队伍的战绩。
整支队伍就像忽然冒出来的一样,直到前几日出发时,西阳王才神秘兮兮让他和那支队伍合作,让他不要对外声张。
对方用的兵器很奇怪,像是短矛,没有弓弦却能远距离杀人,也正是有了如此神兵利器,今日才能在瞬间把两个方向的敌骑打得人仰马翻。
那兵器是什么,田六虎很好奇,不过他知道利害关系,不打算去打听,也不打算往外传,即便是好友兼远亲田益龙问题起来,他也不会说。
现在的田六虎唯一想知道的,就是今日一战,到底有没有击杀大人物,毕竟杀小兵和杀大将的功劳可是差得很远的。
。。。。。。
涡水北岸营寨,军医正在抢救重伤昏迷的丞相、蜀王尉迟惇,方才在南营外的遭遇战,己方骑兵伤亡惨重,而忽然抵达的丞相一行也死了不少人,尉迟惇虽然没有当场身亡,身上却多处受伤、坠马昏迷。
军医对于处理箭伤、刀伤颇有经验,但当大家开始为丞相处理伤口时却愣住了:这伤口不是刀伤,也不是箭伤,伤口处除了流血,没有箭杆。
看上去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然而军医在探伤时,发现伤口里不是针,而是一粒铅子。
敌军大概是用弩发射铅子伤人,这样就麻烦了,因为要把铅子从伤口取出来必然要动刀,还得用滚水烫过的小刀去挖伤口,处理那么多伤口且不说会很痛,光是出血量就会不少。
丞相身上的伤口有八处,两处在手臂,剩下六处在胸部、腹部,手臂上的伤口还可以动刀挖,可胸部、腹部的伤口又如何挖?
更别说射进胸膛、腹部的铅子,恐怕已经伤到内脏,要把铅子挖出来,就得对内脏动刀,这又如何使得?
肉挖了还会长,皮破了会愈合,而内脏伤了,人就完了,哪里还有活命的机会?
军医们只觉得汗出如浆,额头上冒出冷汗,面对身边将领的催促,身体明显哆嗦起来,眼下他们无法妙手回春,可若救不回丞相,自己的命也就没了。
尉迟惇缓缓醒来,刚好将军医的表情看在眼里,他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平静如水。
方才遇袭时,他负伤坠马,当时就失去知觉,现在才醒过来,然而浑身的疼痛,渐渐模糊的意思,让尉迟惇明白自己的伤很重,已经救不回来了。
这是天意么?
尉迟惇如是想,心中满是悲愤,他已经尽力了,真的尽力了,就像玩樗蒲博采那样,他每一把都投出了雉采,别人几乎不可能赢他,结果就是有一个人每把都投出了卢采,硬是压他一头。
雄心壮志,即将烟消云散,尉迟家族的前途未卜,尉迟惇不由得悲从心中来,眼前浮现出父亲的样貌,依旧那么的严厉而和蔼。
父亲一直不愿意迈出那一步,他迈出了,为的是家族,所以无怨无悔,只是如今却未能扭转颓势,自己又如何面对父亲?
父亲让他继承蜀王位,让他肩负起家族重任,他没能做好,不是不尽力,是真的无可奈何。
谁也不会想到,五路南下攻打大别山五关的军队会全军覆没,没人能想到远在千里之外岭表广州的一宇文温会突然回来。
没人能想到,宇文温竟然能把一盘即将获胜的棋局逆转。
在战场上,尉迟惇使出浑身解数都不能把宇文温怎么样,而自己控制住的小皇帝,就在戒备森严的邺城皇宫里,被对方派来的人挖地道救走了。
这样的对手,已经出乎任何人的意料之外,如果,如果能重来一次,他一定要把这个人先干掉,无论如何都要干掉!!
天意如此,奈何,奈何
尉迟惇的意识渐渐模糊,眼睛渐渐闭上,一旁的将领见状大惊,扑上去拼命呼喊着“丞相”,又有人拔刀抵在军医脖子上,咆哮着让其救人。
“你们不要为难军医”
尉迟惇忽然睁开眼,艰难开口说话,鲜血从嘴角流出,预示着伤情恶化,他看着面前惊慌失措的将领们,有很多话要说,但时间不多了。
他知道自己一死,邺城会乱,但无论如何家族最重要,所以要尽最后一丝力量挽回局面:“寡人死不得声张收兵曹州派人去许昌,蜀王位,传给胙国公!传给胙国”
话未说完,尉迟惇呕出大口鲜血,带着不甘和无奈辞世,在场将领和黄龙兵们见状悲痛欲绝,想嚎啕大哭,却不敢声张,只能呜咽着跪下,用手不住锤着地面。
营寨外,潺潺河水向东流淌,带走了落叶、浮萍,却带不走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