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台城,散朝的官员们走向宫门,他们三五成群,走在一起议论纷纷,宫门外,欧阳询站在马车边,目光在人群中扫来扫去。
和许多仪表堂堂的官员相比,欧阳询“貌寝侻”,也就是样貌丑陋,再加上他的特殊身世,年逾三旬都无法入仕,所以作为白身,只能和江府的车夫、仆人们一道,在宫门外等着散朝。
江府的“江”,指的是皇朝宰执江总的“江”,江总以文学出名,如今时常入宫陪伴天子饮酒作诗,今日朝会,散朝后江总未必很快出宫,所以江府车驾在宫门外有得等。
这对江府的仆人们来说是职责,而对于欧阳询来说,是孝道,因为作为养子,侍奉养父理所当然。
欧阳询姓“欧阳”,由此可知不是江总的亲生儿子,欧阳询的父亲欧阳纥,当年是广州刺史,都督岭表十九州诸军事,因受宣帝陈顼猜忌,便据广州起兵造反。
这场叛乱,很快就被建康朝廷平定,欧阳纥全家上下仅欧阳询一人侥幸逃生,其余悉数被杀。
没过多久,皇太后崩,朝廷大赦天下,欧阳询因此而免死,逃过一劫,并被父亲生前好友江总收养,迄今二十余年,这些年来,欧阳询作为养子,以父礼事江总。
因为逆臣孽子的身份,再加上被人认为样貌丑陋,所以即便欧阳询写得一手好字,却一直未能入仕,即便养父江总深得官家信赖,他也依旧是个白身。
江总有好几个儿子,都已在朝为官,身为养子却无一官半职的欧阳询,便承担起尽孝的重任,时常伴随养父身边,如今等着养父出宫,可百官都要走完了依旧不见人影。
不一会,一名宦官匆匆而来,见着相熟的欧阳询,便径直上前,说江公江总陪着官家议事,稍后官家会派人送江公回府。
得了消息,江府的车驾打道回府,欧阳询却没有跟着回去,而是自己沿着街道慢慢向青溪方向走。
青溪,是达官显贵的府邸聚集之地,江府当然也在青溪旁,不过欧阳询不急着回去,难得有机会走走,他想仔细看看建康的街景。
欧阳询知道时局不妙,北虏可能会再度南侵,届时金瓯碎,建康陷,他可能就此离开建康,日后想看看建康街景,也不知要到何时。
欧阳询虽然苦心钻研书法,却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他知道最近出了两件事,会让战事再起,而北虏周国的使者已经抵达建康,来者不善。
眼见着两国即将刀兵相见,而陈国国力疲敝,很可能挡不住北虏虎狼之师,欧阳询苦恼之际,却不知该如何疏解心情。
对于欧阳询来说,陈国兴衰与否,和他没有关系,他也没有资格去忧心忡忡。
但国破难免家亡,如果陈国能够度过眼前这场危机,那再好不过,至少年事已高的养父能安度晚年,不要受战乱之苦。
想着想着,耳边忽然传来惊呼声:“这不是丧权辱国么!”
欧阳询循声望去,却见前方路旁有几名官员聚在一起,看样子是在议论什么,而那句“这不是丧权辱国么”,应该是其中一人所说。
因为声音有些大,所以欧阳询听得见,那几名官员见着有人在附近,赶紧停止议论,分别上马离开。
“丧权辱国”这四个字欧阳询听得明白,他不是傻瓜,联想到时局,很快就猜到可能是朝廷对周国做出了让步,让步之大,以至于有人用“丧权辱国”来评价。
那么,会是怎样的让步,以至于有了丧权辱国的评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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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邸,酒宴结束,周国使节王劭回到下榻处,一边喝着醒酒汤,一边琢磨事情,刚抵达建康时的信心满满,如今已化作惊疑不定。
王劭奉命出使陈国,实际上是要想办法刁难对方,为开战找借口,然而陈国方面为了避免开战,极力委曲求全,为此不惜做出许多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