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师道手中的摄影机稳到沉静。???.?r????e?`
跟着秦渭拍了二十年的戏了,他的镜头前,站过、坐过、躺过、活过、死过整个中国几乎所有最优秀的演员。
实话说,寻常的表演,他已经不怎么看得入眼了。
此刻面对李谦的这段个人表演,他下意识地就屏住呼吸境(被迫错别字)准地把控住那张脸上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把控住每一道光线、明暗、烟雾的流转。
不得不说,一个人撑镜头的戏,是很难演的。
尤其是在没有任何前置故事的情况下。
但李谦就是那么抽着烟,打几下球,发着呆,却就是满满的忧郁感觉。
目光空洞。
偶尔回神间,那眸子里的一抹淡淡的伤感,浓到几乎化不开。
周静宜是个餐馆服务生,每个月挣一百四十块钱,抽烟,打台球,喜欢大马力吼叫的机车,自己没有,就喜欢跑去那帮摩托车党们聚会的地方抽着烟看,去听那大马力发动机的吼叫。她说过,“我不跟陌生人打球。”
但是看见李谦的第一次,在旁边看他打了半局球,她就问:“来一局?”
然而李谦说:“要走了。”
…………
烟雾从李谦口中缓缓地喷出来,没等烟雾喷完,他就扔了烟屁股,口鼻中还冒着烟,他就突然俯身,不经犹豫、没有慢慢的瞄准……
啪!
球再次准确地落袋。
嗯,应该说,这一下午的台球,可真不是白练的。
一来李谦前后两辈子都喜欢打台球,在这上头算是浸淫多年了,再加上他身上毕竟多少有些工夫,对自己肢体的控制能力,比普通人要强了不少。
再加上……这局球他似乎格外的走运。
直起身来,他突然露出一个笑容似乎是在奖赏自己。
然后,他掏烟。
上一根烟刚扔,烟雾还没吐干净,新的一根已经点上了。
正好周静宜走进来,看见他的烟盒。
李谦抬头,两人都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
然后,李谦嘴里叼着烟,眼睛被烟雾熏得眯起来,俯身击球。
啪!
再次入袋。
…………
“咔!完美!”
明晓敬兴奋地差点儿要蹦起来,同时对接下来两个人的碰撞,越发的期待到几乎不克自制刚才俩人眼神儿第一次相碰的那一下,躲在监视器后头的她,看得浑身满满的都是躁动,都是噼里啪啦的火花!
此时起身走过去,她看了看桌面,扭头笑对李谦道:“球技不错嘛!杆杆入洞啊!”说话间,她指着桌面,道:“选一个待会儿你比较有把握的,把剩下几个都拿掉吧!不可能拍你把这一桌球从头打到尾。”
李谦想了想,道:“都留着吧,还剩三个!你后期怎么剪,是你自己的事儿了,但我想这么演。比较顺。”
明晓敬讶异地看了他一眼,笑笑,“行!”
说完了她回去,喊,“全体预备了啊,倒计时三秒,三,二,一,开始!”
李谦抽一口烟,缓缓地吐出来。
周静宜居然没走开,就这么靠在旁边的另一张台球桌上,看着这张桌子,和这个人。
李谦想弯腰,但又直起腰来,抽了口烟。
然后,他俯身,击球。
啪!
球没进!
他直起身来,抿嘴,似乎对自己的表现很是不满,但神态间又有着细微的焦灼感觉。
一切都浑然天成。
明晓敬开始时愣了一下,但还没等那句“咔”喊出口,她就瞬间明白过来,忍不住在心底拍案叫绝。
李谦又抽口烟,蹭蹭鼻子,吐出烟气。
俯身,击球。
啪!
球进了。
他面无表情,走到另外一边,俯身,瞄准,足足六七秒钟,一动不动,突然“啪”的一下击球,球顺利入袋。
直起身来,他把烟叼回口中,享受了两口烟,再次俯身。
啪的一声,球再次入洞。
灯光下,是两个人惨白的脸。
都是面无表情。
除了各自手中的烟会不时地变幻出各种形状之外,他们在这一刻,颓废到似乎不存在。
李谦又俯身,准确地击中了最后一个花色球。
球顺利入袋。
一切都很完美。
桌面上剩了从一到八八个带号球,和一个白球。
九个,都是纯色。
最后一个球打完了,李谦是侧对着周静宜的。
周静宜突然问:“来一局?”
李谦正抽烟,闻言扭头、转身,口鼻中喷出烟雾,慢慢地露出一个笑容,很忧郁、但很帅,“要走了。”
说完了,他送烟入口,抽了一口,吐出来,烟屁股扔掉,踩灭,放下球杆,再次冲周静宜露出一个笑容,转身,一边摸钱夹一边走进堂屋这台球室,是摆在搭了棚子的人家院子里的。
周静宜靠在台球桌上,看着他的背影,后背突然向后弯出一个惊艳的弧度,半仰头,抽烟,对着灯管吐烟。
低头瞥一眼,桌面上是九个球。
过了一阵子,李谦结了账出来,她喊,“哎,你黑八没打。”
李谦站住,一如刚才那般,笑容缓缓地从脸上绽放开来,“我不打黑八的。”
然后转头走向院门口。
镜头跟着他。
走出棚子的范围,灯光突然暗了下来,他站住,半转身,向那明亮的棚子看了一眼在另一台摄影机里,周静宜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对着灯管吐出细长而绵绵不绝的一道烟雾。
李谦转身走入黑暗。
一场如此淡然的萍水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