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额图听了一怔,说道:“这会儿皇上已经临朝了?大臣们都来了没有?”
“中堂不必去乾清门。”张英笑道:“皇上今儿在养心殿阅卷。昨个儿中堂没来,主子和明相、高士奇一起去看了畅春园,说要从江南拨几百万两银子把园子重修起来,给老佛爷做颐养之地呢!”
索额图听了心中妒意一片,悔不该贪一日悠闲,让那明珠钻了皇上空子,口中却道:“我这些时太累,万岁爷特许我休假一日呢...你去了没有?”
“去了的。还有翰林院的一干翰林,陪着主子作诗解闷儿。”二人说着,见高士奇带着两个小厮抬着一件东西过来,索额图便笑道:“我还以为只我一个人来迟了呢!你这带的什么东西,还用黄绫子盖着?”
高士奇笑道:“献给老佛爷的寿礼,中堂甭看,不过是花儿草儿的。我是个穷酸,可比不了您和明相。”说罢,双手捧着那盆盖着的花,跟着索额图来到养心殿,张英径自打轿回府去了。
养心殿中鸦雀无声,高士奇悄悄把花放在丹墀下,小声对索额图笑道:“这回中堂可是和明相骗了我们,竟白歇了一日!昨个儿从畅春园回来,主子就叫我看卷子,直到半夜才回去呢!”
索额图听说明珠也没有参与阅卷,心中略微放心,只一笑,高士奇已是挑起帘子,二人一前一后进来。
康熙拿着一张名单,皱着眉头正在沉思,案头推着三叠卷子齐整放在一边,下头左都御史阿兰泰和明珠二人都端坐在木机子上静等康熙垂问。康熙听见帘响,一转脸见是索额图和高士奇进来,便笑道:“索额图来的正好,高季勋的卷子是你收存的,是不是失落了一页?”
“回万岁的话,”索额图忙答道:“高季勋只写了一首诗,《天降雨露赋》竟没有作,所以少了一篇儿...这事何等重大,奴才焉敢草率?”
康熙看着阿兰泰笑道:“怪不得你这份单子上一二三等都没有高季勋。”
明珠说道:“高季勋乃是大儒,故意脱漏试题不做,实属不敬。奴才以为阿大人将他取在等外,实在允当。”
康熙啜了一口茶,跷腿坐在炕沿上,笑道:“这些卷子中,脱漏试题的有,押错诗韵的也有,模棱两可的有,含沙射影的也有,他们都是识穷天下的当代大儒,岂有写不出赋、押错了诗韵的道理?哼,他们本来就不想来考,所以就在考卷上用错字、押错韵。朕若按卷子发落呢,可可儿就把最出名的人都落了榜,天下人谁会相信是他卷子不好?只说朕不能识人!如若糊涂取中呢,鸿儒们又要暗笑朕没有实学,看不出卷上毛病儿――论其用心,他们待朕甚是刻薄的……看来不能只凭一场考试就让他们就范呀!”
明珠听了,不由愤愤地说道:“这叫不识抬举!请万岁将这些人的卷子以邸报印行各省,让天下都看看他们的错误,凡错格、违例、犯讳、误韵的一概黜落不取!”
索额图也道:“明珠说的有理!”心头却是骂了句:你这活宝知道个屁!
阿兰泰却暗自叹息,果真如此,这场博学鸿儒科取中的便差不多全是二三流人物了,就现在,那些花银子中试的就占了三四成,要是再将那些真有学问的不取,这恩科可真是要让天下人笑话了。
康熙见高士奇不吱声,便问他:“高士奇,以你之见呢?”
“奴才以为应一概取中,这是没考之前议定的。皇上原知道他们不肯应试,生拉硬扯来的,有什么好心绪作诗写文章?但也有偶尔笔误的。这样一弄,大名士尽都名落孙山,与不办博学鸿儒科有什么不同?前头千辛万苦预备多少年,岂不白费了?他们回去当然不敢骂街,但皇上却落了个不识人才的名儿,也确实糟蹋了人才……所以断断不可用平常科举格局求全责备,竟是全部取足名额,便是等外的也一概授官。不愿做官的,也给个名义,算是致休……”
“就这么定了!高士奇,你再细阅一遍,凡有乖谬之处一概用指甲划出,写得好的加朱笔双圈!――传旨,高士奇着补博学鸿儒科一等额外之名!”
闻听圣意,高士奇大惊之下便是大喜,真是塞翁失马,焉知祸福,心中如五味瓶翻了般,酸甜苦辣都有。前几天还惶惶不安如天塌般,不想风云变化如此之快,皇上又对自己恩宠有加了。当下便感激涕零的跪了下去:“奴才磕谢圣恩!”
这边明珠也是替他欢喜,阿兰泰心平如水,索额图却是暗恨不已。康熙洞若观火,扫了一眼几个臣子,让高士奇起来,接着问起恩科的事,这一说便是半个时辰,直到响午才让他们退下,用完午饭才来听候。下午在养心殿又议了几件事,日头快落的时候才散了。一出午门,索额图便径直打轿回府,也不向高士奇道贺,阿兰泰客套两句,也上了轿走了,最后只剩明珠和高士奇,二人对视一眼,会心一笑。明珠先往自己轿子去,走到轿边招呼高士奇:“我在前头,你在后跟着,今晚在我府上一醉方休!”
“明相美意,岂能不从。”高士奇哈哈一笑,上了轿子让轿夫慢走,待明珠轿子走出半里地后才让轿夫起轿,远远跟着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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