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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国祚批准湖州绿营出动时只是感觉很可笑,而且对归安县的无能和贪赃感到深恶痛疾,更坚定了他要把涉案官员收拾一通决心。而一个月后谭希闵亲自跑来杭州,跪倒在总督赵国祚和杭州驻防八旗将军松奎前时,这两人的感觉就不仅仅是可笑了。
“下……下官罪该万死。”谭希闵进门后就没敢站起来,哆嗦着一个劲地谢罪。庄家大院现在聚集了六百多庄、朱的庄丁,四百多可以充作炮灰的俘虏敢死队,其中庄丁还普及了盔甲和军用武器,防御地位和高墙在一定程度上抵消了庄家缺乏合格军官和士官的不足。
如果正确认识庄家的实力,那负责镇压的参将可能会选择围困,庄家主动出击的信心还是比较缺乏的,而且一旦脱离了墙壁、壕沟的掩护,庄、朱联军的指挥系统也会遇到考验吗,那些在固定阵地上不得不老老实实充任炮灰的俘虏也可能趁机生事。不过由于知府衙门省钱的目的要求参将一定要在三天内返回军营,所以花了一天开到庄家后,参将连侦查工作都省略了直接发起进攻,计划用一刻钟战斗、两个时辰洗劫,然后打道回府。
于是清军就一头向庄家的“立体防御”上撞了过去,趁着这十几天的休整时间,壕沟得到了大幅度拓宽,还在后面垒起了半人高的胸墙。胸墙后和高墙上的步枪手形成了高低配置,之前的胜利让庄家有勇气把虎蹲炮布置在院墙外,当清军集团冲锋到壕沟前时,四门虎蹲炮撕下伪装向清军进行了霰弹轰击。
之前两场激战中虎蹲炮的炮手完全没有发挥机会,这次齐射结束,当虎蹲炮的炮手完成填装后,壕沟前的清军已经接近溃败。统兵的参将看到庄家枪炮齐鸣,绿营在壕沟前死伤枕籍后,对身边的亲兵发出惊呼:“这到底是庄家大院还是紫禁城?怎么连大炮都有?”
虎蹲炮第二次射击后,无论是指挥绿营的参将还是属于庄、朱联军的俘虏敢死队都对胜负再没有任何怀疑,这时清军的伤亡已经超过百人,损失的大都是三营绿营中资深的军官和勇敢的锐士。而剩下的军队也完全被庄家的火力打蒙了,一些人已经开始溃退,一些人趴在地上躲避火力。
这时庄廷钺和朱佑明的之子朱念绍指挥披甲庄丁发起冲锋,包括梁直在内的俘虏敢死队也不甘落后――刚才梁直等人在庄丁的监视下使用弓弩配合步枪手作战,还在壕沟前组成第一道防线用长枪去戳试图翻越过来的绿营。被步枪和虎蹲炮打得晕头涨脑的绿营被数百披甲庄丁和俘虏敢死队轻而易举地冲垮,三营府兵在大战中被杀二百七十余人,被俘超过六百人。梁直等人也在反击中为庄允城立下战功,不少人都因此顺利升级为监工,不但不用继续干苦力,还能得到更多的食物配给。
参将退入归安县时,出征时的三营士兵一千二百多披甲只剩下三百多丢盔弃甲的败兵,从本地征募的无甲县勇几乎都逃回家去了,把清军惨败的消息传到了四面八方。后两天不断有零零星星的败兵即日怒归安向参将报道,不过也有一些人直接逃回了府城,顿时湖州就是举城哗然。
谭希闵下令府城戒严,严防庄家反击后,很快又得知各县都出现不稳。不少地区都哄传庄允城啸聚十万大军,厉兵秣马要上杭州为自己讨还公道;甚至还有人说庄允城打出了清君侧的大旗,要直捣北京和朝廷论一论是非――浙江士人都很同情庄允城,而被冤枉的人不甘于束手待毙而是反戈一击,还打垮了让士人们又恨又怕的强大官府,当然也是喜闻乐见的事。
在士人们的推波助澜下,湖州境内的土寇也蜂起,不少山大王听风就是雨,认为浙江的天要变了,轮到庄允城做龙椅、朱佑明当丞相了,这些人打起声援庄大王的旗号,纷纷出动在官道边设卡收起了买路钱。除了这些山大王外,水面上的好汉也不甘寂寞,他们真的打起了“清君侧”的旗号,开始大肆贩卖私盐、生铁、土布。
不过现在湖州府已经处于失控状态,失去了三营绿营后,谭希闵也就失去了镇压沿路收费的大王和贩盐的江湖人士的能力。在府城精锐损失的殆尽的情况下,境内风云突变的时候,各县都不敢把绿营派出城,而是全力戒严以防出现什么闪失。
没有官兵的干扰,各路好汉进行了串联后,不少人就信心膨胀,打算联合起来开一个县城作为给庄大王的见面礼。这些好汉包围县城后,县里除了紧闭城门,向府城求援外,也没有其他什么好办法。谭希闵发觉如果任由事态发展下去,迟早有一天府城也会陷入重围的,只好赶来杭州,请求省城出动大军帮助湖州恢复秩序。
“谭希闵,你到底是怎么办的差?”赵国祚指着湖州知府的鼻子骂道:“庄允城不是写反书的财主吗?怎么都开始清君侧了?”
对付写反书的财主和拥兵自重的野心家,官府的处理办法当然会完全不同,哪怕庄允城是个山大王,官府都不会掉以轻心地企图派捕快把他缉拿归案;就算出动府兵对于一个山贼,参将也会认真侦查地形,慎重地权衡强攻和长围的利弊,多次进行试探攻击以观察对方火力和支撑点,知府更不会给什么三天的时间限制。
现在赵国祚最恨的就是这个,湖州官府居然连对方是什么类型的对手都能搞错,明明是个需要怀柔的硬骨头,居然当做肥美多汁的大肉――不但杭州受了欺骗,还把这个假情报上报给了朝廷。
如果一开始就上报庄允城存心走造反,那他举起清君侧的大旗也不怕,因为这说明地方官对他的判断很正确,可惜杭州从来没有这么警告过北京,而是大谈特谈庄家的财富,这样庄家就不是居心叵测的反贼,而是被觊觎他家产的地方官逼反的豪强――杭州、湖州一个激起民变的罪名是跑不了的,主持此事的鳌拜绝对不会承担责任的,他只会认为他是被杭州坑了――杭州方面想拿辅政大臣当枪使,所以才在庄家、朱家的实力上蒙蔽朝廷,硬是把两条恶狼说成肥猪。
在心里盘算了一会儿,赵国祚沉吟着问道:“湖州要多久才能再次出兵剿灭庄、朱二贼?”
“至少要六个月……”谭希闵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得知三营绿营的损失后,谭希闵就知道湖州府已经破产了,六个月后能重建绿营已经是菩萨显灵了,到时候优先剿灭的也是成了气候的路霸和私盐贩子,至于清君侧庄允城和朱佑明,他们不在六个月内带着党羽来剿灭湖州知府衙门就不错了。所以一定要从省城讨到援兵,否则谭希闵在湖州的统治就土崩瓦解了。
“六个月!”杭州将军松奎一蹦三尺高,大骂道:“别说六个月,就是三个月朝廷能饶得了你么?”
“出动省城的镇军去剿灭两个庄主?你可是口口声声说过他们只是写反书的财主的,”赵国祚现在面对的难题,和谭希闵出兵前面对的也差不多。要是向朝廷承认庄允城和朱佑明有席卷湖州的实力,那赵国祚的总督也就差不多做到头了,鳌拜肯定会认为蒙蔽朝廷也有他的一份,总督居然不设法安抚然后伺机削弱这样的省内豪强,还千方百计地将其逼反;如果继续咬定庄允城和朱佑明只是财主,那总督还是差不多到头了――杭州打不过川军那是因为川军比中央军还厉害、打不过张煌言是因为中间隔着大海、可现在居然赵国祚的手下连两个庄主都打不过了,都要堂堂的总督出动镇军去和两个庄主决一死战了!是不是连浙江督标和提标都得参战了?
“出动一镇还是两镇?庄允城一天就击溃了府兵,一镇兵恐怕不保险吧?要是两镇或是三镇兵,那开拔、粮秣和犒赏怎么办?这得几十万两银子吧?朝廷能同意我花这么多钱去打两个庄主吗?这笔亏空怎么办?我就是想自掏腰包都掏不起啊。”赵国祚在心里盘算着,不时向趴在地上的谭希闵投过去恶狠狠的一瞥:“要是万一,万一镇兵也被打败了怎么办?岂不是要全省大乱,而且到时候该怎么收场,是要两江或福建支援,还是请求朝廷派禁旅入浙――入浙来镇压两个庄主?”
被李星汉、任堂他们打败后,赵国祚也一直在努力恢复浙江绿营的元气,还要赔偿福建李率泰借兵给他的损失,浙江的财政压力极大,而且禁海令还让浙江失去了大片的沿海土地,巨额的渔业、商贸收入,光靠农业浙江比起内陆各省也没有什么优势。
“要不就招安吧。”赵国祚突然感到人生一片灰暗,恢复朝廷的信任,和邓名拉关系,弥补亏空,都还指望着这明史案呐:“我堂堂封疆大吏,居然被两个土财主逼得快上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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