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老夫拙见,星君有意出山,只不过,还需观王爷之势、之能,是否他老人家心中的贤明之选。”
“这般!哈哈”青年畅怀朗笑道:“多谢老师解惑,学生明白了。不过,若得此女,便多一位星君助力。何乐,而不为呢?”
老者眉头微皱,见青年双眼一直盯着那梓桐仙子,便也不再多言。
祭祖仪礼进行到一半,典台正当中,正值壮年的汲氏族长双手高举,口颂赞思先人之词,台下跪倒一片的汲氏族人,跟着齐声颂念。
声势不是一般浩大,便是大盛最负名望的几大氏族祭祖仪式,也不过如此。
风!
一道身影,自远空极速向此地掠来。
噌!
小方台上,十余名侍卫,于同一时间动作整齐划一地插刀、拔剑。
又有一男一女二人,自小方台一侧不起眼的暗处,现出身形、跃至台上。
“怎么了?”
似是被挡住欣赏美人扫了兴致,青年面上微微一动,语气略带不悦。
二人中一位年长男人急切道:“殿下!请速离此地,恐有刺客!”
青年眉宇紧拧,疑道:“怎么可能?!这可是落星镇,司空山老祖血脉之地。”
嘴上这么说着,身体却很诚实,青年忙不迭站起身,在六名侍卫的拥护之下,迅速撤离。
青年刚刚坐上一顶小巧的轿辇,前后两名健硕侍卫还没来得及抬轿起行,便听‘轰’的一声。
一袭黑衣、面罩遮去半张脸的范贤,稳落于典台正当中、方鼎上插着一杆铜旗旗尖。
二山脚下的伏氏宗祠、三山脚下的雷氏宗祠,都未见那位上了森罗殿的大盛天朝献亲王。
所以,这个在待死亡名单上预约排上号的亲王,必定就在四山山脚的汲氏宗祠。
其实,就算献亲王站在面前,范贤也不认识。
不过,既然是颇得武乐皇帝喜爱的皇子,排面自是不小。
人群中被保护得最严实的那个靓仔,一准就是了。
范贤有必要救这个杀害自己父母的仇人之子吗?
当然不。此人生死,他一点都不关心。
但,这场大阴谋,算计的是司空山,是奇门一道与大盛天朝那紧密又微妙的联系,是武乐帝王心的猜疑。
透过现象看本质。
范贤并没有被那始终萦绕鼻尖挥不去的血腥、被险些引动罡气暴走的怒火,冲昏头脑。
从玄修老鬼和陷沙阵核心三人处得来的信息,虽然都是碎片化的。但并不妨碍拥有着超强脑力的范贤,将之串联成一条完整的故事线。
死一个献亲王,动不了大盛的根基,是否会令武乐恼怒到血洗司空山,基于对武乐性情的不了解,暂时无法推测。
但可以明确的是,此桩大事之后,司空山于江湖中的地位、于各国各邦朝堂上的影响力,将呈断崖式下滑。
一个连自家家门都护不好的山门,谈何修行正宗,又拿什么令人信服?
短短时间内,此事背后之谋划、将来可能会导向的局势,诸多长远之事,范贤都想到了。
不过,他并不在乎。
承认自己目光短浅,他此时在乎的,只有被派来参加此次花灯节的司空山门人,只有世代生活于此的落星镇镇民。
不管是他认识还是不认识的,打过交道、洗过脑抑或从未有过交集的,有什么道理让这万余人,给一个亲王陪葬?
皇室的争权倾轧、上位者的权谋争斗,凭什么让无辜者去填血海?
抱歉!
他做不到。
他早就知道自己成为不了一个至高无上的掌权者。
他对皇权没有欲望,对操控天下没有兴趣。
他只想,看到这些普通人活着,不因与他们毫无干系之事,平白无故死去。
“献王,休走!”
一声冷喝,范贤抬手弹出链剑之中的一节暗镖,向刚刚坐到轿撵上的青年,激射而去。
叮。
暗镖被一条长鞭卷住,便是那女护卫出了手。
此前通知自家王爷有刺客的中年男人,反手拍出一掌,并暴吼道:“大胆!”
同一时间,正值壮年的汲氏族长,踏步向前、曲身跃起,一拳轰向鼎上那不速之客。
与前两位族长不同,这位汲氏族长战力颇高,乃是正四品巅峰级拳师。
一双铁拳挥来,范贤几乎听到类似于音暴之声在面前响起。
铜旗旗尖、毫厘方寸,看不清旗上之人何等身法,只隐约见到他左掌一振,击散那男护卫的掌力;右掌轻转,如流云绕月,轻易便将汲氏族长那刚猛一拳化解。
“都指挥,莫自乱阵脚。来者品级不低,这般行事,定非一人前来,当心是诱杀之计。”
不愧为皇子师,献亲王轿旁,那微胖老者颇有几分临危不乱的气度。而他所推测的,也正是范贤想让他推测的。
一脸络腮胡的中年男人,双眼紧盯着台上来人,道:“夫子有何高见?”
“看星君三徒如何决断,他们若进祠堂,我等便在此处稍待。若有必要,还需龙吾卫助拳,莫让刺客逐一击破。
若他们退避,我们便紧跟其后。这本是司空山所属,他们自当比我们更熟悉此地。”
老者言罢,轿上献王便道:“听老师之言,都之焕。”
“是!”
同时间。
典台上,汲氏族长心惊急退,百灵峰星君座下梓桐仙子,脚下轻踮、飘身而起,甩出一条紫纱。
范贤凌空翻身,并未直接去接,而是谨慎避开。
换作别人,他未必会这般小心,但对方可是百灵星君之徒。
擅作机关者,怎可能只会这般简单粗暴的手段。
果不其然,那看似轻若无们的紫纱,在击空落于大鼎边角处时,竟像带走一片枯叶般,刮去鼎侧一耳。
最是温柔无情刀,啧,恐怖如斯!
百灵星君六徒雷贺、徒袁书安,同时出手。
这,谁扛得住。
三个自身修为都不弱、甚至可能在自己之上的机关高手,郡殴他。
点子太硬,先走为妙!
想都不想,范贤在这师兄弟二人攻来之前,果断将链剑崩碎成片片暗镖射出,随即扭身跃向汲氏宗祠高墙。
当他飘身入内之时,身后、堂外,叫骂声与说话声,纷乱响起。
袁书安一把扯住正欲驱身入祠堂的雷贺,道:“师兄,不可。来人修为深不可测,恐不在你我之下。观其行事,定非只身一人,谨防有诈。”
“应是冲着那家伙来的。”梓桐仙子用眼神示意。
师兄弟二人看向献亲王处,立时心有决断。
汲氏族长也非莽汉,方才一拳便试出来人身手,心知恐有强敌来袭。依袁书安之言,迅速下令让汲氏族人撤离此地,以防刺客扑来,族人遭受池鱼之灾。
这番小混乱,能启到的作用有限。时间不多,得赶紧搜查。
有了雷氏宗祠的经验,范贤不用再凭借他那尚算灵敏的嗅觉,进行效率极低的地毯式搜查。而是很明确地,先从内堂二十几尊神衹、图腾之类的石雕着手。
这时!
两道人影跃入祠堂内院。
范贤正趴俯在一座神龛底下、手握拆解了一半的延迟引爆装置,屁股以下的半截身子露在外头。
‘来得真尼玛是时候啊!’
心底暗骂一句,范贤自知来不及躲藏,只得出手。
但也不确定是来准备启动装置的杀手,还是百灵星君的宝贝徒弟。
先不下死手。
罡气凝于指尖,曲指,欲弹…
却听!
“主上”
声音乃是一男一女。
“此地不宜久留,请随属下离开。”
范贤心底一惊,登时有所明悟,但仍提着十二万分警惕,鸿蒙太古真元护体,罡气凝压,保持着全防御、随时可出手的最佳状态。
“你们是…”
二人半跪于堂外,与范贤保持了一个让他感觉比较没有威胁的距离。
男声道:“京都永宁街谭木匠。”
女声道:“大牛最喜属下铺子里的红糖糕。”
言罢,二人伸手在脸上一抹,露出深海云母所制的仿真面具底下,两张范贤从小看到大、熟的不能再熟、却从未在意过的面容。
超、超超超超意外的!
他曾以为,是不时来范氏豆腐坊吃早点、闲坐的钱蒌子,或者那有一半关外血统的万魁,永宁药铺那个总是笑眯眯的掌柜。
甚至,他还怀疑过多多儿那个经商奇才老爹、花星南大叔,钱老财身边那个总是沉默寡言一脸凶相的随从。
但他却从未想过,会是…
这二位在他的印象中,一个是手艺不错的糕点小铺唐婶,一个则仅仅因为谭这个姓氏配上了木匠这个职业,给他留下了记忆点。
答案,原来是这么的,朴实、无华且真实。
范贤曾想象过自己可能会在濒死一线,或者身陷困局之时,见到那四位一直暗中保护他的影卫。
但,时此这般情形,却是完全不在他的预想之中。
两位陪伴了他十几年、却默默无闻存在感约等于零的影卫,就这样毫无预兆地现身眼前。
“竟!”
范贤错愕了一阵,心底说不出的复杂意味。
飞快结束手头进行了一半的拆弹工作,范贤挪出神龛柜底,拍拍手道:“起来,别跪着了。”
二位影卫也不矫情,当即起身。
范贤又问:“你们一直在这落星镇上?”
代号、职业木匠的男影卫,面无表情答道:“属下会在主上最需要之时出现,主上无需多问。”
很酷、很有性格嘛,大叔。
代号的女影卫,是个年近四旬的妇人,长相普通得就像街市里的卖菜大婶。她目光很是柔善,看向范贤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一般。
她面带一丝疑惑,又有些担忧道:“我二人今日傍晚进入这座坊镇,发现一些形迹可疑之人。主上,此前有一段时间,属下探不到您的神藏。”
果然。
陷沙阵那以精神力构筑的‘结界’,确实有隔绝外界探查的效果。
“此事,以后再说。”
男影卫面无表情,肃声道:“主上,请随属下速离此地!”
范贤沉吟了一个呼吸,便明白过来,道:“你们可是也查到了,有人刺杀献王?”
二人点头,范贤又道:“对方派出五个二品、一个从一品,这般阵容,献王护卫可有一敌之力?”
男影卫如实答道:“十一个正三品龙吾卫,两个从二品羽林指挥使,名唤修能道的正二品奇士。若只是主上说的这般阵容,当可一战。”
“如此说来,不用太过担心。反正镇民也都在疏散了,外边若战,星君那几个弟子也在,总能护镇民周全的。
当务之急,我们先把埋在这处的火药找出来,这才大杀器。”
“主上,不可。”女影卫道:“速离此地。
宗师亲临!
这座坊镇,今夜,注定逃不过此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