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洗解千愁。
对于气海涣散、难再聚拢,渐渐失去修为,可能得被迫刷机、重新练号的孔喧来说,抹掉一些令他内心受创的记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武者也是人。
都做好了与人斗武、技不如人,甚至死于非命的最坏设想。
但那等超乎他们认知、天崩地裂般的恐怖修为,很难不令人心神失守。
强作镇定,用不以为意掩盖深埋内心的恐惧与受伤难返的郁闷,无需多久,孔喧就会变得越来越性情古怪、阴晴不定。
范贤能做的,只有将那段令孔喧心惧不已的记忆,暂时抹去。
尝试以真元之力修补他受损的气海,却是极为困难。根源还是在于气海被那不知名的奇毒,损害得不轻,真元注力也难作停留。
至于孔喧内心的郁结,其实并没有根治的办法,这终需靠他自己面对事实,走出阴影。
但这种事,换作谁都不可能说认就认,全不在乎的。
物理治疗:在记忆中‘写入’某神秘前辈传授的;
针对他这种情形,此运气法也不知是否像吕文乙那般有效。
所以,重点在于精神治疗:
埋下的心理暗示;
若这些还无效,便会激发中层心理暗示…
相较孔喧,熊货和卷毛,问题不是很大。
前者本就心粗如桶,感情没有那么细腻,相对而言对恐惧、悲伤等情绪的感知,也不会那么强烈。
卷毛的心结,就、挺一言难尽的。
总结为四个字,永失我爱。
那位莞尔姑娘死在眼前,给撒尔留下了刻骨铭心的感受。站在他的视角,他认为那姑娘是为了保护他才死的。于是,就产生了一种一生再也没爱了的错觉。
留着吧!
这段记忆,范贤并没为撒尔抹除。
若将来,他当真痴情到为此发狂…到那时候再说吧。
值得一提的是,范贤对这三位一起打过工、睡过通铺的‘难兄难弟’,好感度拉升了一小截。
大难之下,方见真我。
尤其是熊货。
这家伙,虽然粗鲁笨拙,但到了关键时刻,还是很靠谱的。
登云阁前一战,虽说修为根不上,但也没拖后腿。
当时,便是因熊货先发觉那陷沙阵十一位链剑杀手,有几个人招式、动作几乎一致,才让他想到对方似乎用了能令杀手‘心意相通’的功法。
总体来说,熊货很刚很猛、能顶能打,战斗意识还不赖。
撒尔能在实力那么悬殊的情况下,没丢下兄弟们跑路,还死命将吕文乙给抢了出来。这说说明,义气他有,缺的是实力。
孔喧,这位阴阳大师的内心,范贤早就窥见了少许。
以毒舌的方式舒解心中不快,其实也是个打抱不平的热心肠。这种人,感情丰富细腻,但那张利嘴,怕是比鸭嘴兽的还硬。
最重要,这三人都很自觉地,一句未与旁人提起登云阁之事。
范贤将三人的记忆修改成另一个逻辑自洽的故事,合情合理,还尽可能多地保留了美好的部分。
其实,登云阁见过他的人,除了酒池峰四杰,都死了。
那个尽心尽责的小厮,扛着温香的尸身,跑了一路。眼见着,就要进秘道了,却还是被宗师狂暴一击,震断了心脉,没能走到最后。
范贤这么做,无非也是谨慎一手。
今后,但凡他力所能及,兄弟们有什么小心愿,他乐意作为弥补替其圆梦。
毕竟,江湖路险。
不是所有人,只短暂相处了数月,就愿信他并为他严守秘密。
若不是这番巨变,范贤怎么也想不到,眼前三位居然都是品格不错之人。
现在,剩下的那家伙,就是最有可能泄秘的变数了。
凭吕文乙和澹台凤羽的交情,他能做到守口如瓶吗?
想到在登云阁顶,混不吝吼骂他,要他快跑的场景。范贤不由深吸一气。
不过,这是两码子事,就算生死关头,吕文乙想的是让他活,也不能证明在事后会替他守秘。
假设,澹台凤羽从吕文乙口中得知登云阁之事,这个狠辣又聪明的郡主,会不会联想到,酒池峰上的小工范乐天就是京都城那个‘前辈’呢?
处理完这桩小事后,范贤并没有马上离开酒池峰。
他去了瀑布旁的山腰处,一片竹林茂密中,一座微微隆起的小土包。
多谢三位兄弟了。
在那样的混乱中、在自己都受了伤的情况下,居然还想着将温香的尸身,带回酒池峰。
范贤从怀里摸出那根触手有微微暖意的芙蓉温香玉簪,在小土包旁坐了许久。
………
次日,天未明。
带着师父太渊长老给的玉符,范贤骑上知归鸟,匆匆赶往雀神峰。
沿途数不过来路过了多少个峰头,半个多时辰后,总算到达。
见他有长老玉符在手,雀神峰守峰弟子当即引路,领着范贤穿山过林、转溪走阵,来到位于后山腰的雀神宫。
此时已有不少门人弟子,早早醒来,煎煮熬药。
后土阁七武士与二十多名身受重伤的弟子,在此处医治。
更多受了伤的门人弟子与镇民,则被安置在不动峰山脚下的地宫。
澹台凤羽从一座炊烟袅袅的药寮里走出来,一脸憔悴、一身烟尘。
与范贤印象里的那位狠辣郡主,判若两人。
“你是…”澹台凤羽侧着脑袋、微微拧眉。
总觉得眼前这人有种似曾相熟之感,却又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在下范乐天,见过沐小王爷。”
“哦。”澹台凤羽有些木讷地点点头,揉了揉眉心,“你…寻我何事?”
声音中透露着浓浓的疲惫之感。
范贤心底突然有些不太好的预感,“在下与吕小侯爷同在酒池峰,前来探望。”
“他、他还未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