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动峰山腰处,一袭白袍、端着柄拂尘的太渊长老,微微悬起的一颗心,总算落回了原处。
此前始终紧绷着的面容,这会儿已是一脸掩都掩不住的欣慰之情。
荧惑星君两眼放光地盯着比试场上,差些笑出声来。
“这个蠢货。嗌,太渊师兄,你这徒…”
“咳,师妹!”洞明子星君眉头一皱,对自己这个亲师妹轻摇了摇头。
荧惑星君当即心领神会,眨了眨眼,继续看戏。
以众人的视角来看,此时的比试台上,范贤正好整以暇地抱臂静立于台沿边上,什么都没做,就只是微微偏着头,似是在观察那个舞剑舞得飞起的苗德仁;
而苗德仁则像是魔怔了似的,又嚎又叫、左挥右刺;时而口中骂骂咧咧几句,时而颓丧地乱了剑路、失了章法,胡砍一气。
属实惊人!
“敢问星君,贵山门高徒所布阵法,何以如此玄妙。崂某不谙奇门阵法,孤陋寡闻,还请星君解惑。”
崂观海,好人矣。
其实,顾非烟、墨临素等站在星君侧旁的众人,早就想问了,只是碍于脸面,一时不好意思开口。
大家的内心活动差不太多,都想着再看看,等看出点门道来,再问不迟。
并且,并非崂观海不谙奇门阵法。在场有几位曾学过些阵法的门派代表,也没看出其中奥妙来。
布阵,首要条件就是预先设下阵脚,有必要的话,还需配合机关等物。
但场上那身着普通弟子服的年轻人,只将那些长得有点像卦盘的器物,放罢在地上,使罡气催动之,便达到了困阵、幻阵的效果。
这,着实超过了所有人对奇门遁阵的普遍认知。
崂观海问罢,又有一慈眉善目的老妪,温声问道:“高足所说那四台象阵,可是指的,四台象锁气阵?”
洞明子星君颇为尊重这老妪,点头一笑,回道:“问长老高见,正是此阵。”
老妪身后,一年仅十五六的少年,轻声问道:“婆婆啊,这个锁气阵,为什么这么厉害?”
老妪笑道:“复儿,婆婆也不过是一知半解,且听星君说来。”
洞明子星君递了个眼色给身旁的太渊,太渊长老颇有些不自在地往自己师兄身边靠了靠,一板一眼道:“四台乃灵台、明镜、气机、识海;
象,指的便是修行之人,周身处大穴。
四台象锁气阵,乃奇门一道最为基础的阵法之一。寻常仅用来封禁气场,以防自身修行之时,罡气不受控,伤及他人。
亦可有阻隔探查罡气、不显露自身之用。”
“如此说来,那这阵法并无实质阻敌、对战之用。可这场上,并非如此啊。那苗公子,像是魔怔了一般。”崂观憨一脸迷茫地说道。
不少人当即点头,表示自己也有同样的看法。
太渊紧了紧手中拂尘,答曰:“阵,与剑,与天下任何兵器、功法,皆有形意、而无定性。
且看,如何用,何人用。
乐、这位弟子,反转锁气阵,以致功用逆反。
阵外之人,不受影响,但阵内之人,却被锁了四台、象。
便是因此,阵法初起之时,苗公子识海便已被锁,但苗公子却丝毫无有察觉。
以自身之力,盲目蛮撞又不见起效,便越来越慌乱。
愈乱,识海则愈是不明。”
简而言之,苗德仁心念过重,全身管视、听、触等观感的四台被锁,处大穴在阵中逆行,罡气一乱、识海不明,就出现了幻觉。
这就相当于是中了幻阵。
只不过,没有人知道,范贤在某一只阵基上抹了一丢丢不影响正常武力值发挥的迷粉。在靠近苗德仁之时,就已经下完药了。
胜之不武?不存在的,他只不过不想跟这货动手而已。
反正,真打的话,他能打一百只苗德仁。
“哦!”
山腰处,众人似懂非懂、似明未明的纷纷点头作了然状。
真的要彻底搞明白阵法,起码得有一定的理论知识,在场诸位,大多都没有。管它的,应声就对了。
比试台上。
苗德仁咆哮一声,发丝已是有些凌乱,收回狂扫一圈的银剑,双眼盯着跟本不存在的假想敌,气喘吁吁、摇摇晃晃。
口中骂骂咧咧,大部分都是些问候范乐天辈子祖宗的污言秽语。
“乐天!”
洞明子星君蕴含着十足内劲的说话声,自山腰传出,直达比试台处。
范贤当即冲山腰处拱手作揖。
“点到即可。”
“是!弟子领命。”
言罢,范贤双手结了两个简单的印,将二十只阵基,一一收回。
结印什么的,只是做做样子。
他是纯凭罡气运转阵基、催动阵法。
反正,自从上次突破的时候莫名其妙入了神定境之后,气海三不五时就奔涌一翻,好似有用不完的罡气与真元似的。
也是怪。
锁气阵虽撤去,但苗德仁还未能当即清醒。他只觉头脑昏沉,一手扶着自己的脑袋、一手柱着剑,跌跌撞撞走了两步,险些栽倒。
范贤将一只只形状类似卦盘的阵基,收入袋内,脚下一点,正欲飞身跃下比试台。
气机陡然旋动,罡气振体而出。
然,在苗德仁背刺一剑,未至身后之时,范贤已是扭身横移出去数丈。
苗德仁又扑了个空,混沌刚解的双眼,怒地充血圆瞪,一咬牙暴喝一声。抬手送出长剑,又立剑指,一人一剑如两道流光,向范贤攻去。
范贤将手中布袋抛下台去,熊货自人群中跃起,将之接住。
便是此时,长剑闪着寒芒,直冲面门而来。
范贤疾速点步,又再倒掠出去数丈。
却不想,苗德仁剑指点来,数道凌厉剑意,分攻左右上下,令范贤避无可避。
这可不是比试,而是拼命的架势了。
范贤双手交错,曲指弹出数道冰针,这般皮毛功夫,还远远称不上冰魄神针。
冰针与罡气剑意相撞,发出近乎实质的叮声。觑了个空档,范贤脱身而出。
“胜负已分,苗公子,你这可就太不地道了。”
“呸,尽使些机关暗算。拿出真本事来!”
范贤使冰针击开剑罡,暂作退避;苗德仁不依不饶,步步紧逼。
不是范贤不愿正面刚,选择以阵法对战,一则可以实战验证自己魔改的阵法威力究竟能达到什么程度,二则行走江湖隐藏实力乃是基操。
才不是因为他懒。
然,不服输的苗德仁,硬要将脸凑过来讨打。
但就算是打,范贤也觉得不能以碾压的方式获胜。
就算事后能将自己获胜的原因,归结为对方刚刚被阵法消耗了大量的罡气与体力。但这姓苗的,到底也是个从三品剑修。
无论从哪个层面考量,自己的修为,多少还是会暴露出来一些。
关系大吗?严格来说,真不大。
他很清楚,自己不愿将所能尽数显露的真正原因,乃是出于这辈子与生俱来的强迫症——安全感缺失。
毕竟,前世的他,明明知道门已经上了锁,却还是反复查验;前脚刚关了煤气灶,后脚又再三确认。
再加上,自己经常踩中小概率事件的非酋体质,与那随时会被‘全国通缉’的真实身份。不得不令他,提高警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