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脚踏入江湖,无论出于何种原因,就等同于坐到了一张看不见的赌桌上;随时都有可能暴富,也时刻都可能会输得倾家荡产。
但平民,却并没在那张赌桌上,没参与这场残酷游戏;
平民只想安安份份过日子、老老实实地做一棵等着被适度收割的韭菜,但却承受着被无端卷入绞肉机中任由无情绞杀的结局。
对于大多数平民来说,这就是他们的命运。
毫无抗争可能的命运。
范贤还不至于自不量力地想要改变这个世界,只不过,看到了、遇上了,在确保能全身而退的情况下,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仅此而已,也仅限此而已。
至于‘江湖群雄争盟主,各方大佬夺令牌’这种场面大到一旦失控,足以平推一座城的劳什么子盛会,还是让那些主动坐上赌桌的赌徒们,各自各精彩吧。
还有将近一年的时间,再看看吧,到时候实在不行,称病、假装修为有成要突破,有的是办法在不失师父颜面的前提条件下,合情合理地推掉这一趟。
当即拒绝无果、也没有正面应承下来,就司空山江湖观光团成团一事,范贤和师父太渊二人达成了‘弟子反正没答应’与‘为师就当你默认了’这种妙不可言的默契。
离开师父的起行居,晃晃悠悠来到大德殿,便见殿前伫立一道身影。
那人一身浅蓝长裙、裙边裹着金线,掌宽的腰封上绣着芙蕖花纹,显得腰肢纤细,有种盈盈一握之感;长发半披半挽、发间环着碧玉扣,浅绸带垂在乌发上,随风轻轻舞动。
远远看去,真叫一个,赏心悦目。
不过。
看到这个身影,范贤心底隐隐浮现两个字。
应是听到了声响,伫立于殿前的顾玉萝,蓦地转身。
眉含笑、眼含星,柔声唤道:“乐天师弟。”
范贤拱手微微一礼,称了声:“顾师姐。”
“那个…”顾玉萝欲言又止,一副含羞的娇意。
大盛中原武林第一美人的称号,并非浪得虚名。
瓜子脸、柳眉、杏眼、带珠唇,身材虽远不及百灵星君座下那位不堪生命之重的梓桐师姐,却也是饱满挺拔、玲珑有致。
但是!
重点来了。
对于这位主动献殷勤的大美人,范贤并没有飘。
事实上,从头到尾他都对这位美人无感,且一直都保持着绝对安全的安全距离。
大部分时候,他面上的表情都透露着一种‘你不要过来啊’的警惕意味。
毕竟,谁都不知道门内有多少师兄弟,被那张楚楚动人的脸、那双含羞带娇的眼,给迷得七荦素。
万一哪位师兄,将他当做假想敌,那不是没事找抽嘛。
最难消受美人恩,能躲多远躲多远。
最最重要的是,范贤敏锐直觉,这位美人未必带恩,且很大概率‘有毒’。
“顾师姐又有何事需乐天去做的么?”
突出一个‘又’字。
自百帮拜会司空山之后,这位荧惑星君座下关门弟子、万剑宗一门的掌上明珠,便时不时来不动峰找范贤。
名目五花门,多半是以荧惑星君为借口,以研学星图阵谱为托词,向范贤请教这、咨询那的。
坚信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不对,这个形容好像不是很合适。
反正,范贤是很有自知的。
莫说他现在顶着‘降光环、削弱存在感’的路人脸,便是去掉伪装以真面目示人,最多也就是令顾大小姐对自己多看几眼罢了。
得顾大小姐垂青,从此不用再奋斗,直接走上赘婿巅峰,这种青天白日梦,只有未涉人世的毛头小子才会去做。
心理年龄不好以数字计算的范贤,又怎会犯这种低穿地心的低级错误。
听范贤这般说话,顾玉萝非但不觉自己被轻视,反而粉颊微红,眸若盈水般浅笑道:“玉萝愚钝,前次乐天所说那‘四台象锁气阵’的阵法布置,玉萝始终未能参透…”
“哦,这样啊。好办,师姐稍等。”
范贤扭头冲大德殿内喊道:“有客人来了也不知道招待一下,都干嘛呢?”
日常没事除了修习刀法、剑术、拳法之外,大部分时间都在摸鱼的酒池峰四杰,立马从殿内蹦了出来。
哥四个同时向范贤递来‘了解、收到’的眼神。
“顾师姐对四台象锁气阵还有些不明白的地方,哥几个给解释解释。”范贤很随意地吩咐了一句,继尔冲顾玉萝拱手笑道:“乐天手上还有师父吩咐的阵图未画完,师姐有何需,但管与乐天的四位兄弟说便是。”
熊玘地拍胸脯,粗声粗气道:“顾师姐,有啥不明白的,问就是了。”
“这锁气阵,分正、逆两类布法;不过,最近几日,我们又研究出了新的套层布法。即,正中套逆、逆中套正…”
在孔喧颇为专业的解说中,范贤含笑告退。
并非酒池峰四杰明知顾玉萝来了,也不接待。完全是因为这位大美人每次来寻的都是范乐天,且每次都坚持独自站在大德殿门外的石阶前。
这个问题,范贤琢磨过,想来想去除了塑造‘我自迎风独立,静静等你’的唯美构图之外,也想不出别的可能。
至于顾玉萝究竟有何目的,范贤并没有兴趣去了解。
目前来说,这位剑道修为仅从四品,跟随荧惑星君修习的奇门幻术也还处于打基础的水平,就算对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想法,也不足为惧。
可怕的,是她背后的万剑宗,是那位将她这个孙女捧在手掌心的祖父,洞明子星君预言有望在不久的将来破出宗师境,成为当世第一位弥罗剑仙的大宗师顾绝。
想到这,范贤不禁寒毛直立。
太特么吓人了。
俗话说的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务必得在这位顾大小姐,真的对自己动心之前,将这要命的种子扼杀于萌芽之前。
兄弟们,就看你们的了!
酒池峰四杰,一个比一个优秀。对自己的这四个兄弟,范贤还是很有信心的。
要办成什么事,兄弟们未必能行,但要论起搅和事儿,还真难不住这四位。
关键在于,四人对顾玉萝这位大美人,完全、彻底没有想法,这就避免了兄弟们被策反的潜在威胁。
卷毛撒尔还深深爱着那位‘为他而死’的莞尔姑娘,时不时还会唏嘘忧伤一下;
吕文乙是小事混不吝、大事很鸡贼,他比谁都懂,像万剑宗这种庞然大物,轻易还是勿要招惹;
孔喧亦然,自小就在江湖规矩中浸淫长大,哪里会不明白这些;
熊货就更不用担心了,顾玉萝的长相,全然没长在他的审美点上。
入殿、经秘道,来到地宫。
又沿着地宫宽阔的通道,向一处亮光走去。
不消一刻,范贤便来到那亮光的尽头、地宫之外、位于不动峰山脚后侧。
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丛林繁茂、溪流淙淙,好比人间仙境般的美景。
溪畔,一间茅草屋,一看便是新搭没多久的。
屋前一张石桌两把木椅,左边的椅上坐着一人。
那是位穿着粗布素裙的妇人。
妇人在见到范贤时,缓缓站起,欠身算是揖了一礼。
“前辈,说了多次,无需如此。”
范贤将之前让酒池峰四杰准备的瓜果蔬菜等食材、及一坛子从酒池峰顺来的普通仙酿,放到石桌上,顺手剥开一颗橘子,分了一半给妇人。
名叫红袖的妇人,此时面容非但不骇人,还十分美艳。
浓眉大眼、五官鲜明,眉骨略高、双眼深邃、山根高挺,如此一张富有异域风情的面容,便是不施粉黛也掩不住其艳光照人。
这,便是红袖的真实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