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1 / 2)

小饭馆 少地瓜 10567 字 2022-07-01 加入书签

难得听席桐说起朋友展鸰的眼睛一下子就亮起来不断催促道:“哦?能得你另眼相待的必非常人快说来我听听。”

说真的两个人认识这么久了,这还是展鸰头一次听席桐亲口承认另一个人是他的朋友。

席桐果然认真思索片刻,一开口却忽然先笑了声“他为人有些乖张。”

“当时我在南边有个县令自己贪赃枉法不说,还纵容怂恿亲戚横行乡里诸如霸占良田、强抢民女之流的恶事当真罄竹难书。我正心烦意乱,越发见不得百姓过得猪狗不如就想着顺道过去警醒一下,不曾想有人捷足先登。”

展鸰托着下巴听得津津有味“是你那个朋友?”

席桐嗯了声从青花瓷盆里捞了几块肉片,又特意在红彤彤的汤汁里涮了涮才心满意足的放入碗中。

红色的汤汁立刻沿着洁白的米粒滑下去氤氲的蒸汽中仿佛也被沾染了火辣辣的香气浮浮沉沉间勾人心魄。

席桐吃饭认真,不管是什么都分外郑重很容易带起同桌人的食欲展鸰也跟着吃了几口。因这盆菜放足了葱姜蒜花椒辣椒等物,厚重尖锐的滋味简直深入骨髓若谁在吃的时候一不小心岔了气一股浓烈的刺激便瞬间窜至五脏六腑好似能把肺给咳出来!

两人安安静静的吃了小半碗米饭,这才听席桐继续道:“我去的时候,他已将那县令从他第十六房小妾屋里拖出来,要将两人剥光了衣裳吊到城门口。”

展鸰愣了半晌,噗嗤笑出声,结果给自己呛到了,瞬间咳的惊天动地。

席桐过去给她拍背,又倒了水,先使劲吹了吹才递过去,“不烫,快喝些润润,冲下去就好了。”

展鸰咳的眼泪汪汪,咕嘟嘟喝了水又自己趴在桌上乐了半天,“你没劝?”

这样极端的手段,十个席桐也想不出来!

席桐重新坐回去,笑笑,“劝了,所以最后两人都穿了里衣,小妾绑在自己屋里,只吊了县令一个人。”

“哈哈哈,该说好歹手下留情了么?”展鸰不禁唏嘘,“不过在这个讲究风雅的社会,衣衫不整吊着给全城百姓看光,之前那县令又那般嚣张,中间落差之大何止云泥?真是生不如死了。”

席桐吃完了一碗米饭,又吃凉皮,一边往筷子上绕面皮一边不紧不慢道:“一开始我觉得不大好,可后来想象,倒也不失为一条妙计。”

今儿这凉皮的醋蒜汁儿还是他自己调的呢,不知是不是先入为主的缘故,总觉得到底不如展鸰那常年做的,隐约有些失了味道。

“恶人自有恶人磨,”展鸰笑道,“对那样的人,温和派的法子是行不通的。”

好歹是一方父母,朝廷在册官员,杀不得、伤不得,也只能戏弄、吓唬了。

展鸰自己嘶溜着啃鸭脖。因卤的入味,煮的时候长,细小的骨头都酥了,根本不必吐,略一用力也就跟着嘎巴嘎巴嚼碎了,满嘴喷香。

偶尔咬到一个花椒,嘴巴里就跟着了火似的,木呼呼的没知觉,若这时再喝一点热水,那滋味可真是酸爽。

“吊完了之后呢?”她可不觉得那样的人被吓唬一次就能改过自新,没准儿反而恼羞成怒,变本加厉的折磨百姓呢。

说到这里,席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顿了下才老实道:“他说这官儿得的都是不义之财,就,就要劫富济贫。”

展鸰长长的哦了一声。

她算是知道席桐那一大包银子、银票是哪儿来的了。

虽然有些不自在,可真说出口了也就那样,席桐又道:“未免夜长梦多,我们当夜就分别了,只是我却觉得那县令吃了这样大的亏,必然不肯善罢甘休的,就乔装打扮一番,去外头小店住下了。”

没有他们两个人的画功,伪装后的席桐大摇大摆的观察了好几天,迎面遇上过好几回衙役都没认出来。果不其然,那县令勃然大怒,刮地皮似的敛财,于是席桐又在一个晚上趁黑摸了进去。

任谁睡到五迷三道的时候,夜里一睁眼看房梁上吊着个人,直勾勾盯着你看,还把冰凉的屏蔽的关键字往你脖子上比划都得吓够呛!

那县令吓个半死,嗷嗷叫的嗓子都哑了,连滚带爬的磕头喊爷爷,又一迭声的保证日后做个好官,并于次日将搜刮来的钱财原样返还。

若是旁的事,他好歹还能摆出县令大老爷的款儿来通缉人贩,可这个?他哪儿敢!到时候逼急了,那俩歹人直接跑到知州、知府老爷们前说了实话,他如何解释?区区一介县令,统共一年才多少俸禄?瞎子都该知道那堆金山银山有问题!

从县衙出来之后,席桐再一次变装,小半个月后再一次将故态萌生的县令抓了个正着。

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他直接给那县令剃了秃瓢,对方硬生生吓破了胆,连着发了好几天高烧,之后再也不敢有歹心了。

前前后后待了一个月,基本确定不会有变之后,席桐这才继续北上。

本以为就这么着了,谁知席桐又在一次进山剿匪的时候碰见了上回那个人!

“嘿,你这一路上过得够精彩纷呈的,也没闲着。”展鸰打趣道,起身去翻出一小篓山楂来,准备等会儿煮山楂饮。

席桐抽出屏蔽的关键字,跟她一起剔核,听了这话就笑,“我那会儿浑浑噩噩的,心里空落落的,也没个底,若再不找些事分散注意力,只怕就要崩溃了。”

这山楂极好,红彤彤圆溜溜,皮薄肉厚,掰开一个里头亮莹莹的透着沙。他忍不住丢了一个进嘴巴,酸甜的味道瞬间蔓延开来,刺激的口水疯狂分泌,叫人不由得眯了眼睛。

展鸰点头,“那倒也是。”

或许外人瞧着她总是乐呵呵的,可刚来那会儿也着实不安,只是硬逼着自己每天忙得陀螺似的连轴转,都没工夫去想七想八的,这才渐渐的好了。

想开也就好了,人嘛,到哪儿不是活着?如今他们虽然失去了很多,但同时也得到了许多,换种活法未尝不是一条新出路。

“那回我去一户人家投宿,夜里来了山匪,抢东西不说还烧房子……”

那一带的山民十分朴实,热情又好客,对他这个来历不明的路人也没有半点排斥的心,不收住宿银子不说,还专门给他杀鸡,又取了家中好酒……

现代社会压力大、风险大,尤其是大城市之内的人心冷漠已久,何曾有过这样的淳朴?席桐花了好几天才适应,只觉一颗心都给捂热了、捂化了。人家不要银钱,他便帮着砍柴、扫院子,做些力气活,只觉亲热的不行,哪里能眼睁睁看着村民吃亏?第二天就循着痕迹摸过去了。

山匪虽然号称有几十号兄弟,可基本上都是附近的地痞流氓,不过乌合之众罢了。

席桐一个人进山就跟回家似的,搞了几个陷阱就把土匪窝弄的鸡飞狗跳,相互猜忌起来。不过与此同时,他也渐渐确定还有另一个人在暗中做跟他一样的事。

等到了第三天的时候,那群担惊受怕的土匪都快崩溃了,结果转头就见自家粮仓起了火!

当时席桐也惊着了,他这几天千方百计的避开粮仓,为的就是捣毁土匪窝之后还能剩些东西还给百姓,可这一出几乎就使他的努力尽数付诸东流。

等那群土匪捆猪似的丢做一堆儿,只能哼唧的时候,席桐终于见到了那个同样在暗中动手脚的人,还是熟人。

天下之大,能再次相见也是有缘,两人先将土匪直接送去见了官,然后便去酒肆吃酒,越聊越投机。

那人名叫肖鑫,是个游侠,为人豪迈不羁,惯好行侠仗义抱打不平。

两人又在当地盘桓数日,这才分开了。

都是生性洒脱之辈,也没做什么执手相看泪眼的依依惜别,只是相互留了话,大约往什么方向去,若是便宜只管留个讯号云云。

“……我的刺客黑马也是在那儿无意中找到的,”席桐道,“因人数较多,倒也不好劫富济贫,我们便只略取了一点银子,有自用的,也有拿下去还给下头百姓的。”

展鸰就跟听故事似的,半边身子都趴在桌上,一双眼睛亮闪闪的,追问道:“然后呢?”

席桐最受不了她这种眼神,不自觉错开视线,“没了。”

见展鸰面露失望之色,他只好又补充道:“不过我留了讯号,或许他什么时候找了来也未可知。”

“那可就有意思了,”展鸰笑道,“我还真想见见这位敢把县令吊在城门楼子上的牛人!”

席桐剥山楂的动作不易察觉的顿了顿,旋即恢复正常,又若无其事的道:“他啊,一脸大胡子,又黑黢黢的,身材魁梧,瞧着跟头熊似的。”

展鸰眨眨眼,仰头想了会儿,噗嗤一笑,“果然是副好汉的身板。”

席桐垂了眼,不经意间将山楂扎个对穿,“想吃山楂糕,酥皮的。”

展鸰冲他皱了皱鼻子,“大爷您可真会吃!得,好歹听你讲了回故事,哎对了,还有点红豆泥,你去剥几个咸蛋黄出来,我顺便做点红豆蛋黄酥。”

席桐特别喜欢这些小点心,当即拍拍手去了,结果一推门就怔住了,扭头道:“下雪了。”

他们两个在屋里说的起兴,也不知外头什么时候阴了天,暗沉的天空中纷纷扬扬的落下针尖儿似的冰晶,细细凝神听去,还能分辨出它们落地的磕碰声哩!

“啊?”展鸰闻声过来,一脸惊讶的看,“呦,可不是怎么的,这都二月底快三月了,倒也算难得。”

说着,她就伸出手去接那些从天而降的白色结晶,雪花与掌心接触的那种清脆冷硬叫她不自觉笑出来。

她喜欢暗色的料子,偏肤色白,丝毫不显老气。这会儿烟灰蓝的对襟长袄中露出一截玉似的手腕,与上头的祥云纹样相映成辉,越发好看了。

她纤瘦,却并不羸弱,露出来的几根手指也又细又长,上头均匀的覆盖着一层莹白的皮肉,十分赏心悦目。

就是这双手,能轻而易举的制住敌人,果断又狠辣也同样也是这双手,却又可以做出天下独一无二的美食。

席桐的视线不受控制的挪到她脸上,就见她眼底一片澄澈,好似什么心事都没有,只是这么瞧着,就叫他也跟着平静下来。

他觉得,大约从很久之前,他就已经从这个姑娘身上找到了永久的宁静。

“你等等,我去给你找把伞。”展鸰说着,就转身风风火火的去了,乌压压的发间那只银簪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银芒,亮的好似夜幕下的星。

看着她迅速隐去的背影,席桐转身望着外头的雪,学着当地人一样往两边袖子里抄了手,嘴角不自觉上翘。

嗯,一支簪子,似乎单薄了些,总要再加些什么才好……

等席桐左手撑着雪落红梅的油纸伞,右手单手提着一大罐正出油的青皮鸭蛋过来时,展鹤也咯咯笑着从屋里出来。

老远见了他,小东西便撑开两只手往这边奔,“哥哥,下雪了!”

他欢乐的笑声洒出去老远,穿的又多,人又矮,在席桐这么看着,简直就像土豆成精……

席桐两只手都不得闲,便抬起一条腿将他拦下,把伞往那边挪了挪,“进来些,仔细冻着。”

乳娘秦嫂子在后头跟着,又对席桐行礼,“二当家的。”

她是有些怕席桐的,总觉得虽然都是掌柜的,可一点儿都不像展姑娘似的那样温柔和气,若说是掌柜,倒不如叫当家的更硬气又贴切。

席桐本不在意这些,也就由她去,谁知李慧等人听了,也都有样学样的跟着喊起来,如今只叫他二当家,而不叫二掌柜的。

他低低嗯了声,见展鹤穿戴的仔细,皮帽子也老老实实扣着,便带他一同进了厨房后头的小隔间。

秦嫂子不敢打扰,只留在外间同李慧说话,又插空帮忙打打下手。

“呦,咱们鹤儿写完大字啦?”展鸰正埋头将山楂果肉碾成泥,一听这脚步声,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

“姐姐,下雪啦!”展鹤笑嘻嘻的跑过去,自己麻溜儿踢了靴子上炕,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的手,“山楂!”

“山楂,”展鸰笑道,“等会儿做山楂酥和红豆蛋黄酥。”

展鹤低低的欢呼一声,趴在小桌上看她忙活,撅着的小屁/股一扭一扭的,只看背影就足以感受到他发自内心的欢快。

席桐把小东西往里头提了提,省得等会儿不留神滚下来,自己去展鸰对面坐下,挽了袖子就开始剥蛋黄。

展鹤看的有趣,也张着两只手凑趣,俩大人也不拦着,叫他自己忙活去。

他们两个人是没有那些君子远庖厨的理念的,人生在世,多些不一样的体验才好。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做出来的东西也格外香甜些。

雪越下越大,西北风又起来,呜呜咽咽的响着,吹得窗户纸都一抖一抖的。

外头李慧和秦嫂子低低的说笑声传进来,展鸰敏锐的捕捉到了枣子几个字,就道:“也该做些枣泥酥。”

红枣益气养血,真正的老少咸宜,今年他们初来乍到的,好吃的吃得太多,倒是没弄太多红枣。

席桐食指翻花似的动作着,两半蛋白就乖乖分开,露出来里面一包油的透着金红色的蛋黄。他右手边已经攒了大半碗,俱都滚圆,没有一丝一毫的损坏。

“家里倒是没多少枣子了,”他喜欢说“咱们”“家里”这样的词,只觉得每说一次,心里就舒坦一分,“等回头雪停了,再进城买些好的也就是了。”

沂源府山货多,枣子也好,这会儿虽然没有鲜枣了,可还有提前晒好的,红色的,邹巴巴的,吃起来绵软劲道,与新鲜的脆枣相比,更多几分浓郁的回甘。

这样的干枣,不管是当零嘴儿吃,还是蒸年糕、煮稀饭,亦或是做点心馅儿,都很不错的。

展鹤刷的抬头,笑嘻嘻道:“进城玩!”

“你倒是机灵。”展鸰笑着捏了捏他的小鼻子。

到底还是个孩子,他平日里已经够自律了,有空倒是也该玩玩,多少换换脑子。

三人笑闹片刻,外头李慧就悄没声掀帘子进来,小声道:“师父,外头小五说,人牙子来了。”

“这会儿来了?”展鸰隔着窗户听了听外头妖精下山似的狂风大雪,略皱了皱眉,“带了几个人来?穿戴的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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