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将这个猜测说了,众人又琢磨一回,大致推断了年龄。
有能力单独一人杀死青壮年男子的,必然也是个身强体健的壮年男人,那么当初他的年龄很可能在二十到五十岁之间,如今已经过去了十六年,那人应当在三十六到六十六之间?
这个范围或许跟实际情况还有所偏差,但想来不会有太大出入。
赵戈挠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六十六岁?还能杀人?”
陈淼就道:“这几日我去监督河工,发现有不少农夫也在六十岁开外,他们因打小便做重体力活计,身体很好,如今也照样扛起几十斤重的沙袋呢!力气不比你们小,莫要小看了他们。”
不过这么一来,新的问题又来了:最近发生的几起命案中,受害人一反当年凶手非青壮年男人不杀的作风,既有妇孺,又有青年,很有点儿不挑不拣的意思。
若是他老了,又如何杀得了壮年?可若是没老,又为何要去杀妇孺?
陈淼捏着眉心道:“不外乎两种可能,要么他性情大变,不分对象要么,非一人所为……”
而即便非一人所为,两者手法极其接近,要么本就联系密切,要么便是那种最令人作呕的追随和模仿者。
展鸰又将那卷宗翻看几遍,忽然指着其中一条问道:“死者的血都流干了,可找到了流出去的血?”
张远和赵戈都摇头,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以前那些旧案不是他们管的,具体什么情况如今也无从查起,只是近几年的,却着实没有痕迹。
一个人身上有很多血,冬天倒也罢了,可在夏天,绝不是那么好遮掩的,至少会发臭吧?
席桐就觉得有点生理性的厌恶,“瞧着倒不像是随意流走,莫非是给收集起来了?”
可千万别再牵扯到什么邪教。
陈淼也觉得有些头痛,尤其又牵扯到年底政绩考核,越发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
想当初他跟褚清怀前后脚来这边上任,当时他还不止一次的奚落对方,说什么黄泉州的,一听就是个晦气的地方。谁成想人算不如天算,如今褚清怀倒是借着黄泉州的东风青云直上,可他白占了这什么福园州的好名头,反而几乎要被陷在这里头了。
众人又七嘴八舌的讨论许久,又前后几回叫了仵作和当初发现尸体的衙役过来问话,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凶手能将人割数十刀而不死,必然是个对人体构造很有研究的人,甚至还有可能具备一定的医药知识,故而屠夫、牧场主、猎户、医者、仵作乃至守墓人,以及有机会与他们密切接触的人都是重点排查对象。
“先去查!”陈淼拍板道,“先尽快将罪魁祸首捉拿归案,即便凶手不止一人,想来只要抓住一角,也能顺藤摸瓜揪出第二个!尤其是近几年身体状况急转直下的,或是突然老迈,或是突发疾病的,给我狠狠的查!”
张远和赵戈都领命去了,不多时就跟小刀各带一队衙役分头行动。
陈淼实在是忙的很,不光是命案的事,还有水患、迫在眉睫的院试,以及八月秋闱,一桩桩一件件,都将他压得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尤其后面的秋闱,虽然不必他主持,可一旦得中就是举人,而举人数量多寡直接关系到他的政绩……
快刀斩乱麻的吩咐下去之后,陈淼又马不停蹄的赶往院试考场,做最后的审核和安排,展鸰和席桐反而无事可做,就去街上乱逛。
因接连出了命案,天又不晴,城中百姓很有点人心惶惶的意思,像他们这样下雨天还打着伞出来逛街的着实不多。
两人找了家酒楼吃午饭,大堂中十多张桌子,到了饭点也不过坐了四分之一,稀稀拉拉的,很有些可怜。
跑堂的生怕他们也走了,赶紧先送上热手巾,“客官且先擦擦手脸,去去凉气。”
两人都笑了,“你们倒是好心思,也罢,有什么新奇菜式么?”、
跑堂嘿嘿一笑,麻溜儿的报了几个,其中一个水晶肴肉,一道烤鸭,另有一个荔枝膏尤其引起了他们的注意。水晶肴肉是觉得名字熟悉,烤鸭么……
“这烤鸭不是黄泉州一家客栈的特色菜么?”展鸰故作惊讶道,“怎么,你们店里也有?”
“那可不!”跑堂的信心十足的拍着胸脯道,“咱们掌柜的走遍三江四海五湖,什么新奇的吃食没见过?那烤鸭子吃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不过给那一家客栈抢了先罢了!若咱们早一步,哪儿还会有他们一家客栈的买卖!客官,既然来了,就尝尝这烤鸭,又肥又嫩,好吃着呢!”
展鸰和席桐忍笑,看了对方一眼,都怀着诡异的心思点了头,“也罢,且来半只。”
跑堂的张了张嘴,又赔笑道:“客官,正是晌午,半只哪里够?便来一只如何?吃不了本店还能帮忙包裹呢!”
展鸰摇头,心道这烤鸭的滋味儿暂且不提,光是这个工作人员的服务意识就没培养到位啊。即便你想着推销东西做买卖,也得讲究个实际。他们就两个人,还准备点别的,你二话不说先堵上来一只鸭子,其他的饭菜还吃不吃了?而且很容易给人一种强买强卖的感觉,消费体验可以说非常差了。
两人都不是那么轻易被人牵着走的,反复重申只要半只,那跑堂的没法儿,只得应了,不过瞧着显然不如一开始热情。
展鸰也不在意,只是问荔枝膏是什么,“我倒是吃过梨膏、枇杷膏,这荔枝膏是不是也是鲜果熬的蜜膏子?”
那伙计就不冷不热的嗯了声,又问要不要。
展鸰和席桐要了一个水晶肴肉,半只烤鸭,两个时蔬,外加一壶荔枝膏儿冲的蜜水,又开始琢磨上午的事儿。
雨已经小多了,可还是牛毛似的飘着,好似给天地间挂了一层轻纱,风一吹就扭动起来。
不多时,烤鸭上来,展鸰捻起筷子戳了戳金黄油亮的鸭皮,又掀开里头的肉瞧了瞧,就摇了头,“烤老了,火也急,外头皮干焦,里面却还没怎么滋进味儿去。”
席桐就笑,“这可算是假李鬼碰上真李逵,鲁班门前弄大斧了。”
展鸰失笑,又看那水晶肴肉,不觉哑然:这不就是猪肉冻么!怪道当时点菜的时候就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只是一时半刻没想起来罢了。
另外两样时蔬,嗨,因如今爆炒的法子还是一家客栈开的先河呢,这些人不过跟风罢了,做的最好的还是炖煮烩煎等,似这类炒菜,还真是无人可与一家客栈比肩。
展鸰不免有些后悔,“早知道不来了,还不如在衙门里胡乱对付,白花了冤枉钱。”
就这么几样菜,可就大半两银子呢!
席桐笑道:“话不好这么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既然是合理竞争,他们都学了咱们的了,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好歹得摸摸敌人底细不是?”
至于这个菜,确实够难吃的。
倒是那个荔枝膏不错。大约是如今科技还没发达到足够造假的程度,东西都是货真价实的。福园州地处北地,新鲜荔枝是吃不到的,可仍旧有许多北方人知道荔枝的鲜美,于是这类鲜果膏便应运而生。
实在馋了就挖一大勺,用滚水冲一冲,里头还能看见果肉哩!果然又香又甜。
下午未时刚过,展鸰和席桐就在约定的一间叫清风茶馆的店子里等到了纪大夫。
纪大夫自己倒背着手进来,身后的大宝替他背着小药箱,又十分警惕的扫视着周围一切可疑的人,就差在脑门儿上刻一个忠心护卫的标签了。
展鸰和席桐都不太懂品茶,什么碧螺春、雨前龙井的,也喝不大出什么分别,只是听人说着茶馆不错,位置又显眼,所以就过来了。
纪大夫倒是喝的挺开心。这老胖子眯着眼睛品了几口,满意的点点头,“果然好茶!”
话音刚落,就见对面小两口饮牛似的灌下去一大杯,又给对方倒茶,“要不再叫一壶?我觉得晌午吃的水晶肴肉有点咸。”
于是就又叫了一壶。
纪大夫气的想打人。
“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他微微颤抖的指着展鸰和席桐道,“似你们此等喝法,简直牛嚼牡丹,糟蹋了好茶!”
展鸰眨了眨眼,“一盒枣泥酥皮饼!”
买你安静!
纪大夫立即补充道:“枣泥酥皮蛋黄饼!”
没蛋黄想都别想!
“不行,前儿郭先生还说,你越来越胖了!”展鸰一脸嫌弃,“夏天本该是最瘦的时候,你这会儿都瘦不下来,冬半年越发要上膘了!”
纪大夫又羞又气,老脸微红,将身前茶桌拍的啪啪响,指着一家客栈的方向低声喊道:“那老匹夫就是嫉妒我!休要听他胡言乱语!”
旁边的大宝一双眼睛忍不住在他身上扫了几圈,到底还是怯怯的道:“可是纪大夫,您这褂子是今年开春才做的,早前儿还空荡荡的,如今”
“你闭嘴!”纪大夫恼羞成怒的瞪了他一眼,大宝立刻打了个哆嗦,缩在一旁不敢说话了。
展鸰和席桐憋笑憋得差点厥过去,到底是听到纪大夫略有点羞耻的退让,“三个,不,两个!好歹给我解解馋……”
蛋黄点心什么的,他都快想死了,昨儿晚上做梦还流口水来着!
“成交!”
两边好一番讨价还价,这才一边喝茶,一边说正事。
“我已去杨家给那老头儿看过了,没救了,早年郁结在心,如今已是油尽灯枯,我给开了方子,顿顿吃着,顶了天也就能再多熬个三年两载的。”
展鸰和席桐的脸色就有些黯然。
席桐冲他拱了拱手,“辛苦您跑一趟。”
“这倒没什么,”纪大夫摆了摆手,心道若是不跑这趟,我还捞不着枣泥蛋黄酥吃呢!“只是你们说他吐血了,可我把过脉了,绝对没有吐血之症。倒是他胡乱吃了不少东西,体内阴阳交汇,又冷又热,折腾得不行。倒是奇怪了,我问,他们一家人却都矢口否认,只道不过是些寻常的人参鹿茸虎骨等滋补之物,哼,打量糊弄我呢!这样的病患我见得多了,左不过是怕挨骂,我也懒得管,头一副方子就是先帮他调整阴阳平衡。也只能这么着了。”
没吐血?
展鸰和席桐都是一愣,那么他房中那股血腥味哪儿来的?1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