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有如千疮百孔耳边的风声停了,霍海城睁开眼睛,捂着麻木的胸口,咳出几口淤血。
本命灵剑出现在手上他撑着站起来踉跄了几下,深吸一口气呼吸着似乎许久未曾有过的新鲜空气。
转身看向众人霍海城擦掉嘴角的血迹,身上的单衣已然成了血衣破烂不堪他却风轻云淡的笑了笑,似乎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如风,万剑噬心已过,你自归位。”无极宗主高声道。
他的声音,将弟子们的思绪拉回现实他们震惊的看着剑冢中依旧挺直了腰杆的如风真君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剑客。
便是经历了无上的痛苦,剑修的傲骨仍存,便是再痛也不能弯了自己的腰。
此事已了无极宗主挥手让弟子们回去工作,他们一步三回头的走了直到最后,那个剑冢中的剑修依旧挺直了身板。
无数弟子心中有了自己的追求,暗自握拳他们也想成为这样的剑修!
待弟子们散了,长老们也一一散了,剑冢外只剩下无极宗主和极山真君二人。
飞身来到霍海城身边,极山真君扶着他的手臂,“师弟,我送你回去。”
无极宗主摇头,“如风,你且记住今日之痛,是谁给你的。”
便是不再渴望亲情,霍海城心里也忍不住升起一股悲戚,闭上眼睛又睁开,低声回道,“徒儿谨记。”
推开师兄,霍海城微微摆手,声音虚弱,“我自己回去。”
霜云剑做拐,霍海城一步三晃,在无极宗主和极山真君的目光之中离开剑冢,渐渐消失在乱世堆砌的道路上,往如风峰走去。
“师尊,可要去通知赤脚大夫一声?”极山真君突然道,语气认真。
无极宗主皱眉,久久之后,叹了一声,“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去通知一声吧。”
极山真君得令,脸上闪过一抹喜色,御剑离开。
站在原地的无极宗主,看向吉从峰后面的如风峰,山头已经被削掉了一截,上面的雪色少了许多,山上的房屋都倒塌了,唯有那座小院保存的最完好。
想起当初,徒儿日日练剑,便是累了也只不过是小寐片刻,或是去藏经殿看书,他鲜少见他脸上的表情有多丰富,也鲜少见他会做多余的事情。
他身上自有一番责任,是以从小便严格要求自己,也一直在控制自己的情绪,不愿意显露于色,小时候还会调皮一点,越长大便越沉默。
这是他故意为之,久而久之就养成了不动声色的性子,什么都藏在心里,非得学无心师兄,天天板着一张冷脸,严肃的很。
可无心师兄的严肃,也不过是为了在弟子面前树立威严,如风却是逼着自己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人。
自从那个赤脚大夫来之后,徒儿便变得鲜活了许多,他们二人兴趣相投,想来也不是什么坏事吧。
饶是无极宗主不想承认,也不得不信,他这徒儿,果真是栽了。
可想想那个赤脚大夫,无极宗主也不知是福是祸。
徒儿尚且稚嫩,阅历不足,眼光不够老辣,可他们这些老狐狸,活了几百年,当初结婴礼主殿想见,一眼便看出这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
那个赤脚大夫,虽然年轻,看起来与世无争,每说一句话每做一件事都有自己的目的,这样的人,是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这样一个从不做无意义之事的人,也不知道徒儿能不能驾驭得了。
“罢了,是福是祸,酸甜苦辣,还得他自己尝过才知道啊。”无极宗主再次看了如风峰一眼,负手离开。
宗内弟子还在努力重建,没人发现极山真君已经离开了。
他手上没有和云竹的传音石,是以只能传音到奔雷宗找李知宏,却得知云竹早在两日前便出发去云州了,但是云州城的奔雷宗据点并没有看到人。
李知宏才刚从无极城那边回来呢,霍海城现在什么情况,他大概也能猜出来,要么死要么惨,听闻无极剑宗的万剑噬心,可比死还痛苦。
思及云竹和霍海城的关系,李知宏还是拿出传音石准备告诉云竹一声,谁知传音石闪烁了许久,都没有得到回应。
难道是放在小药谷没拿走?
李知宏只能这么猜测,要么就是云大夫有事情,至于带没带,他却是不敢去小药谷找传音石的,只能寄希望于云竹会主动来寻。
云竹的传音石自然是带了的,他也看到了传音石在闪烁,只是手上有人命关天的事情,他便没有回应李知宏。
却说前两日,云竹与夏儿离开奔雷宗,青州和无极剑宗的事情他并不清楚,是以便慢悠悠的在路上走。
很幸运又很不幸的,天上突然掉下来一个人,被罡风吹到昏迷,意识沉睡,胸口有一血洞,身上的法衣破破烂烂的,也不知是被什么利器割破的还是被九天之上的罡风所伤。
这人正是霍桥,也不知他是从哪里掉下来的,云竹远远的便看见前方的天空中,有一个人形,犹如一颗炮弹,轰的带着火焰尾巴从天上掉下来。
云竹先是吃了一惊,反应过来后怕人死了,手上蓝光微闪,一头水龙飞上空中将霍桥接住,因速度太快,冲击力太强,最后云竹追加了两条水龙才将人稳稳接住,否则此人若真的掉到地上,只怕就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云竹的速度很快,柳讼夏甚至都没有看到空中飞下来的人形炮弹,水龙就出手了。
就跟一闪而过一样,柳讼夏刚抬头呢,几条水龙就在接近地面约莫两三丈的地方将速度稳了下来。
“我的天呐!”柳讼夏捂住嘴巴,惊讶的看了看上空,“伯伯,这是仙人吗?上面明明连飞舟都没有呀。”
云竹也不清楚,他的确没有看到飞舟,是以他也很震惊,查看了对方的情况,低声道,“先找个地方把人放下来。”
他们走的地方还真的不好放人平躺,深山老林的,老藤纵横,是以叔侄二人还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一个平地。
“夏儿去摘药。”云竹给了个药方,标了他们缺少的药材。
因为只是打算出门几天,拍卖会后便回奔雷宗了,是以云竹身上的药并不多。
柳讼夏拿着药方去找灵植,云竹为地上的霍桥施针,施针到一半看着他胸膛的血洞,皱起眉,“这像是,灵剑所伤?”
抬头看了看天空,“一个金丹期,飞那么高?”
他们虽然可以御空,但高度向来是和自身实力相关的,越高的天空,罡风越危险。
观其身上其他外伤,云竹猜测,这人估摸着都飞到万丈之上了,这可是至少元婴才敢飞上去的高度,便是霍海城,平日里也不过在千丈高的地方御剑。
霍桥并非剑修,身上的法衣也没了,手上紧紧握着一块传音石,云竹找不到他的身份证明,只能将传音石拿出来了。
简单给人包扎了一下,夏儿便回来了,他们缺的药材并不是很难找的药材,是以云竹才懒得拿。
给人施了一次针之后,药也熬好了,云竹直接灌下去,保证人不死便是。
“伯伯,我们要赶路吗?”柳讼夏看着至今没有一丝要苏醒的霍桥,有些奇怪,“伯伯,他身上的伤好奇怪,这是什么伤?”
“九天之上,约莫万丈高空之上,罡风强烈,可轻易伤人性命,他也是命大。”云竹收好银针,还不忘教育夏儿,“你日后可别贪玩,凡事量力而行。”
柳讼夏缩了缩脖子,“我才不傻。”
呵。
云竹拿出霍海城留下来的飞舟,这飞舟如今都快成他的代步工具了,虽说和霍前辈不需要那么客气,云竹还是想看看这次拍卖会上能不能买下一艘飞舟代步。
“也不知钱够不够。”
“什么钱够不够?”柳讼夏爬上飞舟,等云竹收了登舟梯,继续问,“伯伯要买什么吗?”
“准备买一艘飞舟,夏儿要吗?”云竹算着自己的钱,“前几日去找你李伯伯拿了剩下的款项,数量看起来不少,只是飞舟似乎挺贵的,也不知买不买得起。”
云竹鲜少在意这些东西,柳讼夏听到却眼睛发亮,却又克制着自己,“够的,伯伯你先买,等我筑基了,伯伯就可以换新的,然后把旧的给我了。”
在松叶城多年生活,柳讼夏养成了精打细算的性子,想要又怕浪费。
都说女孩要富养,云竹却觉得夏儿这个性子很是不错,微微点头,“也可。”
二人登上飞舟,进入云层之中,云竹这才有时间将怀里的传音石拿出来,与李知宏通讯。
“李兄,可是有什么事情?”
李知宏先问了他在哪里,云竹答道,“在去云州城的路上。”
“云兄不如先去一趟无极剑宗吧。”
云竹敏锐的感觉到了什么,“是霍前辈出什么事了吗?”
李知宏沉默了片刻,本觉得自己说出口不是很好,并不想说,又转念一想,以云竹和霍海城的关系,云竹迟早会知道的,再加上此时估摸着过两天便传遍东洲了,也没什么不好说的。
听到霍前辈受到了刁难,还和一个出窍道君大战三天,不但如此,还受了万剑噬心之痛。
这些事情,云竹一件事都没有听说过,有些着急,“此事为何我不知?一路走来,未曾听闻,如此大的事情,怎么会一点风声都不漏?”
“唉。”李知宏叹气,“前几日我们都观战去了,各大势力,聚集无极城,也是我忘了通知你一声。”
李知宏有些后悔,早知道他就通知云大夫就好了,如今还得害人转道。
李知宏又说了是极山真君在找他,云竹便又觉得更加惊讶,极山真君找他?之前不是
万剑噬心,他有所耳闻,想必霍前辈如今定然不轻松。
思及此,云竹拿出和霍海城的传音石,他记得这几天未曾看到传音石亮起,那么,霍前辈是不想让他知道?还是并不想让他在这个时候过去?
“我便不去了。”
关掉传音石,云竹对上柳讼夏担心的表情,知道她想问什么,“你霍哥哥既然没有通知我们,便是不想让我们担心,我们贸然前去,只怕是会让他不自在。”
“可若是不说一声,霍哥哥还以为我们不关心他呢。”柳讼夏皱着一张脸,“伯伯以前说,感情是相互的,霍哥哥这个时候正需要安慰啊。”
“安慰便可,也不必过问太多,既然他的师兄都找上门了,想必是自己也不好去看他。”云竹摇头,“既然你霍哥哥不想让人看见他如今的样子,我们又何必非得上前打扰?”
“那伯伯要怎么做?”
云竹抿唇轻笑,“去无极城。”
哈?不是说不去了吗?
云竹刮了刮她的鼻子,“伯伯只是说不去打扰,可若是你霍哥哥亲自出现,能看到关心他的人,想必心里是很欣慰高兴的。”
给他空间,又不至于让他觉得失落。
柳讼夏表示,她学到了!
次日,云竹到了无极城,看到了等在这里的极山真君,他没说要来,也不知极山真君是特意等他还是凑巧碰到。
“你来了?”极山真君似乎有些着急,“我师弟昨日进了如风峰便没有出来,我带你去找他吧。”
云竹抬手挡住他抓过来的手,先拿出了传音石,闪烁了几下,那头的霍海城的声音传过来,有些不易察觉的虚弱。
“云大夫?是到了云州城吗?”
听到他这么问,云竹挑眉看向极山真君,低声回道,“对,我看万宝楼的拍卖会似乎快开始了,霍前辈出门了吗?”
霍海城那边似乎有些细微的声音,听起来像是碰倒了什么东西一样,“我迟些过去,云大夫可先到包厢等我。”
二人再说了一会话,传音便断了。
“霍前辈不想让我知道,我先去云州城等他。”云竹示意柳讼夏跟上,“既然霍前辈没事,你们也不需要过于担心。”
听他这话,似乎感觉这事也没什么了不起似的,极山真君后悔过来寻他,“师弟真是看走眼了。”
云竹还觉得他们管的太多呢,霍海城都三十多岁了,又不是三岁,也不是孩子了,难道受伤了就非得在所有人面前露出伤疤吗?然后让一些人上去表现自己的关心?
“看来,上次与极山真君说的话,真君还未想通。”云竹再重复了一遍,“极山真君,你们所说的为霍前辈好,只是你们所认为的,可否问过霍前辈的意思?”
极山真君微愣,云竹嗤笑,“难道每个人的痛和脆弱,都要与别人说吗?自己消化憋在心里便会化为毒瘤?就不许自己心里有数不愿意让亲者担忧?”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就不信了,这些人受点苦便要哇哇大哭告知天下,让所有人都来哄他们。
都几岁了?
霍海城也不是一般人,若他真的如此脆弱,一辈子留在东洲算了,还回什么苍洲?
道不同不相为谋,本以为极山真君想通了,云竹便与他多说两句,可如今看,是他想多了。
“夏儿,我们先去云州城。”
云竹转头将柳讼夏带回飞舟,很快便消失在无极城,他们到的时候,万宝楼的拍卖楼才刚刚开门。
霍海城早早的就定了包厢,云竹带着柳讼夏来到三楼,侍者送上拍品名单和一些吃食便退到门外站着,关上门,“云真人,若是有事,开门叫一声便可。”
包厢很大,中间有一张非常柔软的长形软椅,看起来很像现代的沙发,约莫能坐上三五人吧。
后面还有一些档次较低的椅子,应当是预留给地位较低的随从坐的,或是其他拥护者?
长形软椅前方,墙上有一法阵,上面是楼下大厅拍卖台上的影像,就跟电视直播一样,云竹在这个世界还没见过这种先进的东西,略有耳闻,谁知道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高级。
这里面的影像,不但是有画面,拍卖台上面的味道,灵力波动都可以清晰的转达过来,想来是为了方便大家辨别拍品的优劣。
这个服务可真的是非常周到了,云竹甚是满意,随便翻了翻拍品,然后将单子递给一旁坐着的夏儿,“先看看,喜欢什么,伯伯给你买。”
这还真的几个她能用的东西,这个拍卖会面向的用户是金丹之上,柳讼夏也不过只是个炼气期半魔罢了。
过了一会儿,柳讼夏小声抱怨,“看完了,看不懂,感觉都好厉害的样子。”
“好像没有飞舟?”云竹将单子拿过来,再翻了一遍,“果然是没有的。”
叔侄二人不约而同的有些失望,却也不强求,他们平日里也不怎么出门,出门便用霍海城的飞舟,也并非不方便,就是有些不好意思。
想到霍前辈的伤,云竹仔细查找拍品,记下了几样东西。
“伯伯要给霍哥哥炼丹吗?”柳讼夏转头问。
“嗯,之前传音时,你霍哥哥似乎摔倒了,伤势应当挺重。”云竹继续低头翻着,脸上有些担忧,“伯伯准备试一试蕴剑丹。”
云竹猜想,万剑噬心既然挺过来了,那便可以大胆一点,不如将残存的剑气化为己用,或许能助霍前辈更进一步。
翻了没多久,包厢门便打开了,霍海城穿着青衣,两手空空,平日里剑不离手,如今如风剑却放在了腰间挂着。
眼神微闪,云竹坐过去一点,“霍前辈来了?”
霍海城脸上的气色不错,“看云大夫看得认真,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可好多了?”
霍海城笑着坐下来,闷咳两声,“剑气残留,疗伤半月便可,云大夫不必担心。”
云竹伸出手,示意霍海城把手拿过来,“我是医修,不信嘴硬的患者,让我号脉吧。”
心里有些无奈,霍海城只得伸出手来,手腕上传来微凉的触感,他问,“是之前传音时,云大夫听到了声音?我昨日受刑,这两日是虚弱了些,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必大惊小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