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听说那个月氏姑娘喜欢你。”江暄从容地啜了一口茶,抬眼看向江祉,“那么你的心意呢你平日箭术精准,极少有失误,为何对那个小姑娘,两箭者未曾要她的性命,你分明是故意要放走她吧。
”
“我的确不想要她的性命。”江祉的目光从弓身到地上,不知为何脸上微微有烫意。
江暄叹了一声,她盯着他“我这次来明着是了你的婚事,可实际上是为了江家,皇上眼看着身子要不行了,从前与我江家结怨的大臣纷纷弹劾父亲,那些奏折就压在右相手里,朝堂上生死一线,父亲举艰,只有你娶了苏璃,右相才能倾力相助。”
江祉没有说话,室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江暄意志不坚定,叹了一口气“我何尝不想你能如愿选择自己喜欢的人,只是时局不如从前了,江家不能败在我们手里”
江祉一直盯着那把长弓,独自想了一整夜。次日清晨,窗外一片明晃晃的雪地,几朵青阑花在石缝间约约地伸展出来,他在天光中站在长姐面前,眸光涌动,低低说了一句江祉知道了。”
夏时自那日被江祉的箭所伤,夜间伤口恶化,发起了高烧,她朦朦胧胧睁开眼,只觉得头疼欲裂,身子丝毫动弹不了。窗外月色皎皎,映得雪地一片白辉,正是严寒时候,青阑花盛开,层层叠叠的花海如波浪起伏。
江祉不知何时出现在屏风后,目光长久地凝视着她,她发现了他,正欲叫喊,却被他轻轻按下肩膀,他的力道刚好,并没有弄疼她,身上是来时不经意沾染的青阑花香,细细扑入鼻翼,让她安心下来
你是来杀我的吗江祉。”夏时看向他,嘴角是一抹苍凉的笑。
前日伤了你的那把弓,我命人将它收起来,以后不会再用了。“江祉轻轻在她耳畔道
“真是奇怪,你用不用那把弓与我有什么关系。”夏时别过头,赌气不再理他。
江祉只是静静地站在床帐边,道,姐姐为我说的那门亲事,京城苏家的小姐,他们都说我同她是珠联璧合天定良配。“他顿一顿,又道,你从前在城下说喜欢我的那些话,是真还是假
夏时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她艰难地爬起身,只是定定地望着江祉,道你说的那位小姐,她长得比我好看,她没有沾染过人的鲜血,他们都说她是值得江祉娶的女子,那么我所说过的话,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关系呢”
“珠联壁合,天定良配,他们这样想,我却不是的”江祉俯下身,轻柔地抚过她的鬓间青丝,慢慢说道,我的心里除了夏时,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这是她第一次听见这样动听的话,她从前无数次地在城下对他说出自己的心意,这是第一次听见他回应。
夏时的手被他拉过,倚在他怀里,雪仿佛又下了起来,屋子静得能听到枝头坠落细雪的簌簌声,她怔了良久,才喃喃道“从前到如今,那么多年,我心里一直想着攻破你的葛云城,把你掳掠到月氏,来做我的夫君,我说喜欢你的那些话,都是真心的。“
“嗯。”他嘴角含着一丝清浅的笑,将他怀中的姑娘抱得更紧,窗外月色流泻在青澜花间,他想起第一次见她,墙角的那个衣衫脏乱的小姑娘,发间警一朵青阑花,明明惊惶不已却强装镇定
还有十五岁的她在葛云城下骑着马,一副得意的神情,挑鲜般地说要娶他,他那时心里明明想要气恼角却禁不住隐隐笑意。
这样肆意张扬的姑娘这样天真顽劣的姑娘,这样符合他心意的姑娘,却不知是否真的能成为他的姑娘。
江祉不日便要启程回京都述职,他这一去大抵要六个月,大雪纷扬封盖了官道,江祉的马队走得艰难。从山路一路弯转终于翻过山顶。夏时一直在山脚注视着他,大雪吹拂在她双肩,不多时,鼻翼,睫毛上都是雪粒子,叫人睁不开眼,可她仍旧直直仁立在那里,目送他离去。
江祉这一去回来时月氏应当是盛夏了,夏时每日在操练兵马的时候,都会向葛云城的方向望一眼,即使那城楼上再也没有她熟悉的身影。
到四月份的时候,一个探子传急今过来,说是江祉返程时遭到贼人劫道,整只马队全军覆没,只是未能找到江祉的尸体,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夏时听到消息的时候,愣了很久,旁人只看到她的脸色异常铁青,全身仿佛颤抖着,却死命地咬紧了下唇,嘴唇被咬出血丝来,也不肯哭出声,她一直计算着他的归期,想着他还有两个月就要回来了,现在却有人告诉她,他可能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