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见他,也是在这茫茫黄沙的背景里。他那时已经昏迷不醒,是她把自己的水囊里的水全都给了他,才换他一条从鬼门门关徘徊而归的性命。第二次见面,她才知道,贺家马帮当年做响马时曾经灭了他所在的门派,他忍辱负重练就一身武艺,就是为了杀掉贺家马帮当家,令马帮群龙无首四散而倒。
当他的刀朝她刺来的时候,她确实是猝不及防的,本以为自己会这样殒命当场,可那刀尖在距离她面门半尺的时候生生改了方向,那刀深深地刺进她身后的沙丘,刀客冷冷地瞪着她,道“你救我一命,今日,我不杀你。你我再见之日,我必取你性命。”
她愣愣地看着他,并不言语,刀客背对着她抽出了刀,却又说话了“你知我为何有机会刺杀你你那八代长老早有反意,故意将你的位置透露给我。你识人不明,如何能维持得了这偌大的马帮”
她并不以为意,直到三日之后,八代长老与其同伙在密谋反叛计划时被人暗杀而死,现场反叛证据确凿每个叛徒都是一刀致命,手法干脆利落,这杀人之人刀法武艺相当不俗。即使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她知道是他。
她不由得喟叹他说再见便取她性命,以她这不入流的武功修为,成了那人刀下亡魂,怕也是定局了。
不过半个月,刀客果然来了,不过这次他没有偷袭,而是与她光明正大地大打出手。她和他在茫茫大漠中兵戈相见,骄阳之下,只有他们二人兵器交接的声响。刀客的武功果然高她一筹,但他似乎并不急于取胜,而好像是在摸清她武功套路一般。
就在二人交手的时候,沙暴如同悄无声息的鬼魅般笼罩过来,当察觉到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当天地都陷入混沌时,二人来不及找躲避之处刀客一声不吭地扔了刀冲过来,不等她反应过来便死死地抱住她,两个人一起滚到了沙丘背后。
沙子将他们层层掩埋,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她把脸埋在他的颈窝,几乎不能呼吸。灼热的黄沙让她几乎生出了幻觉,仿佛这里不是漫天的黄沙,而是一片炽热的熔岩海洋。
不知过了多久,她睁开眼,看到一轮满月,疲倦地起身,正口干舌燥间,身边的刀客将水囊递了过来,她来不及道谢便咕嘟咕嘟地喝了一大口,擦拭唇边水渍的时候她忽然发觉面纱早已掉落。
“不是我扯掉的”刀客好像有点不敢看她的眼睛,“从沙子里把你挖出来后便是这样了想不到,你竟是如此美貌的女子”
她忍不住笑了“我那侍女的美貌都胜我万分。你可看见我脸颊边的伤痕那是年幼时练剑伤到的。从那以后,我对兵器就有了恐惧之心,武艺始终无法精进。”
刀客微微一笑,将饱经沧桑的双掌都贴在她的小手上“习武之人何惧伤口你看我这一双手”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下,他忙撤了大手,慌忙道歉,“对不起,在下无意冒犯”
深更半夜,在大漠上迷失方向的孤男寡女忽然一起沉默了,过了半晌之后,她开口问道“为何助我”
“我讨厌叛徒罢了,无意助你。”刀客没有看她,低声说道,“我只不过想杀了你。”
“为何还不动手”
“刀不见了。”
她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刀客蹙着眉瞪她一眼,撞上她视线的那刻不由得一愣,又慌忙转过了视线。“我叫贺安若,不知英雄如何称呼”她坐得离他近了些,肩并肩和他靠在沙丘上看着远处未知的苍茫。“津畈。”他瓮声瓮气地回答。肩膀相碰的那刻,刀客身子瞬间僵直了一下,她发现了满月下的异样“快看,那是什么”
刀客朝着她所指方向望去,不由得一愣。
大片大片的绛紫色蓓蕾不知何时铺满了目所能及的大漠,闪着荧荧的光芒,在满月的映照下一一盛开,大朵大朵竞相开放。一时间,荒凉的大漠好像成了幽静的湖面,朵朵花儿如同戏法般地开满视野,每一朵都灌注了满满的月光,每一朵都孕育着新生。
镜花。
这是传说只能生长于砂洲荒漠的花儿,只在有露水的夜晚,迎着满月的光辉绽放,据说这种花每百年开放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