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鸳找到他时,他浑身是血,倚在树桩上喘着粗气,身边是几头将将断气的雪狼,还有几只僵硬的乌鸦。他看见了她,有些慌张。
白鸳撩开他额前凌乱的碎发“随我回家。”
她背着他走在茫茫的雪原里,雪白的衣裙被血晕染开来。白枭双臂交错她的脖颈前,将脸埋进绒绒的风帽中,是那熟悉的气息。是啊,她是巫灵最美的公主,是他最爱的姐姐。可如今的他,却是这么卑微。
“我很没用,对不对”他问。白鸳笑了笑“你是我的弟弟,父王的心血,将来会是最强的巫师,成为巫灵的王。所有的百姓都会敬你,爱你。”
“其实,不做你的弟弟,也挺好的。”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也并未引起白鸳的注意。簌簌地细雪下着,她背着他走在皑皑原野上,身后是一串深深的脚印。
以后的日子,是出人意料的平静。
白枭已被巫灵王默认为继承人,至于他的身世成了禁忌,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不触及那最后的底线。
直到那日朝堂,巫灵王宣布了一消息,他的小儿子白枭将会迎娶灵族长老的孙女。白族、灵族、乌族曾是巫灵三大家族,乌族已在多年前被吞灭,灵族世代出王后。譬如白鸳的母后,势力实在不容小觑。老巫灵王此举正是为白枭拉拢势力。
而白枭,却拒绝了。
他道出了自己的身世。他说,我白枭既是个来历不明的赝品,怕也配不上灵族的金枝玉叶。他就这么轻易撕裂了巫灵王族隐藏近二十年的秘密。
百官哗然。
怎料灵族长老冷笑一声,不屑地问道“南宫爵如此推脱,莫不是看上了旁人”
白枭道“是。”
灵族长老意味深长“这世间还有比灵族之女更尊贵,更适合做南宫爵夫人的吗”
白枭笃定“有。”
他只是想疯狂这么一次,却未察觉到这背后是深渊。灵族长老慢慢走近白枭,用的是通心传语之术,只有他能听到这么一句话,“小爵爷,老朽保证,你终会选择灵族的。下朝后,听老朽讲个故事如何。”
朝堂之上不欢而散的事传到白鸳耳中,那晚,她找到了白枭。
什么也没说,她微微蹙眉,是要催动读心术的表情。可她只感受到了支离破碎的片段,无法完整地读出他的心。她有些慌,却又很快恢复了平静,“父王如何隐忍才求得这门亲事,你根基未稳,若这么拒绝了,怎对得起父王”
怎料,耳边是白枭猝不及防的一句话“我有什么办法,鸳鸯,谁让我喜欢的人是你。”
白鸳显然没料到这个答案,她看着白枭,集中了所有精力,终于渐渐读到他的心。
他为什么去教训燕姬,为什么只听她的话,为什么后来要一遍一遍叫她鸳鸯,却不再唤她一声阿姐。此时此刻,白枭心中掠过的所有如排山倒海崩塌在面前,她都读到了。
她总以为那是份孜孜以求的亲情,却不想,早已变质成了无法挽回的错误。
她欲开口,白枭却没有给她机会“这几年我苦学巫术为得什么不靠灵族,我也可以做巫灵之王。鸳鸯,你是巫灵的公主,我是父王捡来的儿子,我可以娶你的我们之间是没有血缘关系!”
“你在说什么”白鸳不可置信地看着,“就算没有血缘之亲,可你我是姐弟,这是天下人所认为的事实。所以,你乖乖地给我去娶那女子,好好地去巩固你身为巫灵世子的地位。今晚这些荒唐话语,我再不想再听第二遍。”
“天下人所认的事实”他突然笑得有些狰狞,“那好啊,要一人认为我就杀一人,要千人认为我就屠千人。不能改变的,我偏要改变;不让我娶的,我就偏要来娶我受的痛苦,我总也要让别人尝尝这滋味。”
“如果真的是那样,那你就去杀了父王母后。”她不知他为何突然将打打杀杀挂在嘴边,无奈又无法读准他的心,只顿了顿道“然后,再杀了我吧”
“你是以为我不敢吗”他逼问。白鸳没有再听他说什么,转身离去,她想静一静。银色月光拢着她雪白风袍,像极了鳞波的清水。不知为何,她的心有一点痛,只是一点点的痛。
那场婚,终究是结了。
因着敌军的包围,因着握在灵族手中的兵权,也因着,白鸳的恳求。
迎亲依仗临行前,白枭只是苦笑“你知道吗,这世上没有哪个姐姐会把弟弟当做男妓,你可真是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