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噩梦就是从那日开始的,鬼主每日让她与各种毒物生活在一起,她的生活里终日只有蛇蝎毒草,只有反反复复的中毒与发作,只有没有尽头的折磨与痛苦。
那身红衣被她某次发作时生生撕碎,那铃铛也早已在她一次发狂时被捏成齑粉。
终于有一天,她成了一个怪物,一个百毒不侵、拥有世界上最珍贵也是最恶毒的血液的怪物。
那天,鬼主领她到众人面前,展颜大笑:今日得鬼医,日后得天下!
你可知,鬼医之血并不是想毒便毒的?花绽见梁洛已经听得呆了,凄然开口。
我的血,只有在每月十五渗出肌肤时,里面才含着毒物。她看他,继续道,我无法控制。
她无法控制。便只能任人摆布。
梁洛默然。
想这茫茫土地上,千万人因她而死,她却只能每日多救几个人来弥补,他又怎么忍心再怪她。
日渐暖,雪融。
你累了,歇一下吧。梁洛看着已经熬了两天两夜药的花绽开口,她的背影单薄得让人心疼。
更何况她前几日刚流了那许多血。
没事。这些药明日要分给大家的。花绽望着一排的药罐子,语气仍旧平淡。
梁洛叹气,抢过她手里尚未分好的药材,将她拉着摁坐在椅子上。
他抢在她前面道:你又何必这样?你自己也知道,纵使这样也救不了几个。话一说完他就意识到自己的话必是触到了她的痛处,暗自懊恼。
果然,花绽眼里顿时黯淡了许多:我知道。
好了,你在这里歇着,这几日雪融,天这样冷,你却不知道添件衣服。他说着找来一件外衣披在她的身上。
见他转身离开,花绽清了清嗓子,道:既是歇着,我给你弹琴可好?
她边说着人已经走到琴前,展平衣摆坐下,先像许久未见的挚友般抚弄几下,才缓缓开始。
琴音从修长的指尖倾泻而出,落入梁洛的耳中,婉转又美好。
不知何时,琴声里掺了哀怨,哀命运的不公,怨天意的弄人,就那样低低泣着,沉闷而又有一种不服输不甘愿的气势。
嘣刹那,弦断。
花绽被琴弦划破的手指顿时殷红一片,梁洛忙走过去查看,却在她抬脸时,看见了她满脸的泪水。
怎么还哭了?可是在可怜这些救人的血白白浪费了?他抹去她眼角的泪,看着她闻言破涕而笑。
她说:傻子,我的血只有在我亲手划伤自己想救人的时候,才可以治病。
梁洛闻言一愣,随即低低地哦了一声,若有所思。
只有在她亲手划破自己想救人时,才可以活枯木,死流水。
二人正相对无言时,门外突然进来一个当地人,进屋便哭喊起来:花绽姑娘,我爹他突然口吐白沫,不知怎么了,你快去看看吧!
花绽忙起身背上药箱和梁洛往外赶,待三人走至巷口时,落在最后的梁洛被人一把拉到了拐角昏暗处。
主上,恕属下无礼!见梁洛似要发作,黑衣人忙恭敬地行礼。
梁洛沉下脸:又有什么事,如此匆忙地把我找来?那个口吐白沫的百姓也是你的手笔?
正是,主上放心,少量药物不会取那人性命。黑衣人继续道,属下只是刚得知那花绽便是鬼主手下鬼医,正是她在我城散布瘟疫,属下担心主上的安危,所以这才
她不会害我,你多虑了。梁洛的语气柔和下来,还有何事?
黑衣人沉吟片刻,深吸一口气,扑通跪倒在地:主上,鬼域鬼主已经率鬼兵攻入我城腹脏,您再迟疑就都来不及了!十万个木人偶早已完工,属下冒死请主上早日做决定!
鬼兵夜袭,血腥满城。鬼兵可以伤人,但他们伤不了没有血肉的傀儡,可若要使十万个木人偶变成任人摆布的傀儡
梁洛深深皱眉。良久,缓缓道:三日后,依计行事。
我在这记忆里待了这么些时日,鬼域终是有所大动,夜里袭击了郗祉。
第二日,花绽与梁洛分完药在山后的河边坐着,梁洛用手拨着河里的水,涟漪荡漾开来。
鬼域鬼兵昨日攻破了郗祉的帝都西城,花绽突然开口,可奇怪的是,郗祉帝雒椋居然没有任何反应。她看着他。
梁洛的手停在水里,顿时觉得河水有些凉,他没吭声,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梁洛,你说,雒椋是个什么样的君主?花绽离他又近了些,好像怕错过他任何一个表情。
梁洛抬头,回望着她微笑:我只知道,他一定和鬼主不一样,他要善良得多。
雒椋二字倒过来岂非就是梁洛,他看着她,看不出她是否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
好在花绽没再问这个话题,她随口般道:昨日那个口吐白沫的人是被人下了毒,可让我费解的是,药量少到我一杯清水就给他解了毒。
嗯,梁洛应和,那下毒之人定没想取他性命。
你昨日原本跟着我的,后来是去了哪里?花绽看着他映在水中的那个清俊倒影,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