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蜃泪(精魅篇)(2 / 2)

那日梁洛离开时,终是忍不住又加一句:“除放血外,不可伤她。”

却是不敢回头,怕见到她眼里卑鄙无情的自己。

或许天下的上位者,生来都带着一种悲哀的命运,那便是,人在其位,身不由己。

花绽是害了他千万无辜子民性命无疑,可他仍不忍心伤害她。

她那日眼含深意地对他说我最怕被人利用时,他心里便有着上位者的无奈。

她说被人利用的感觉很难过,可他仍不能改变的,在她被鬼主利用做了侩子手后,再一次利用了她对他的信任。

雒椋突然觉得,他的那一句只可取血,不可伤害她其实那么单薄和无力。

因为他已然伤害了她那颗有着对世上之人最后一丝希望与信任的心。

她用真心救他两次,可他终是为了他毕生追求的大道之义、百姓安乐伤害了她。

雒椋不知道他是对了还是错了,他只知道,换作任何一个合格的上位者,都会是和他一样的选择。

他只知道,从今以后,那个叫梁洛的男子,将待在阿鼻地府,受狱火炼身。

而留下的,只是有着太多牵绊的君主雒椋。

他想着,推开了吱呀作响的木门,却顿时感觉到了那股扑面而来的浑浊血腥之气。

果不其然,走到里屋时,他就看到了他留在这里的几个属下都已经倒在地上,不知被什么利器所害,脸上都青黑发紫,死得极其痛苦。

“雒椋,我终是等来了你。”一个刺耳恶毒的声音钻入他的耳朵。

鬼主的手紧紧箍着花绽的脖子,那长而尖利的指甲不知被什么毒浸润得青黑发亮,只需轻轻用力,便会陷到花绽白皙的肌肤里。

她被他挟持着,仍是面无表情,只是望向雒椋的一双眼里,有些许落寞的缠绵。

雒椋心里一痛,面上仍是平淡:“鬼主,你这是在用你的人来威胁我吗?”

鬼主嗤笑一声,脸上的沟壑扭曲着:“我的人?可正是她的血赐予了你傀儡大军的生命!”

他恨恨地说着,手又紧了几分,眼中戾气更盛:“雒椋,你对她倒是深情。只放血不伤害她?你可知正是她,让瘟疫夺走了你数以万计子民的生命?哈哈!”

雒椋紧攥手里的弓,深吸一口气,扬眉冷笑:“既如此,你还用她来要挟我,岂不可笑?!”

他的话音未落时,花绽眼中终是有什么悄悄碎了开来,那破碎被雒椋尽收眼底,恨不能现在冲过去把她拥入怀里。

莫废话了。鬼主突然收了戏谑,正色,你放我走,我不杀她,但她要跟我一起走。

不。一直未说话的花绽突然开口,那双冰凉美目直刺到雒椋心里去。

她说:“雒椋,别放他走。”

别放他走,是他让我变成一个非人非鬼的怪物和侩子手。

别放他走,就当这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她的目光炽热,烫得雒椋痛苦地要流泪。

你个疯子!你个鬼主眼底赤红,斥骂花绽,却被一声划破空气的箭声堵住了喉咙。

一支箭镞从雒椋手中的弓射出,穿过花绽的心脏,也穿过了鬼主的心脏。

她看着他,璀璨微笑。

雒椋无力地放下弓,缓缓地闭上了眼,深葬了眼底的一地尘埃。

眼前的画面剧烈震动摇晃,许是这记忆中的场景让雒椋太悲痛,他竟硬生生将我从他的记忆里面挤了出来。

我揉着眉心等着雒椋从记忆中醒过来,我第一次见到一个男人可以在做梦的时候流下这么多滚烫的泪水。

雒椋和花绽的故事,算是我这几万年无聊生命中看过的有些味道的了。

他从我这里离开的那天,牵着一个容貌美好,却面无表情的女子,正是被我复活的花绽。

她只被他牵着,毫无反应。

我曾问他:“她不会有记忆,不会有情感,不过一个活死人罢了,你又何必呢?”

雒椋只是看着花绽的脸,带着凄楚的笑:“我这一生,辉煌因傀儡,却不知最大的失败,也因傀儡。所以她惩罚我,让我的余生只能面对傀儡独自痛苦。”

夜很静,滴漏一声声响在殿角。

殿外脚步声渐近,宫人惊慌的声音传来:“长公主……”

静垂的珠帘被豁然挥开,激荡出轻响,而那个傲然的身影挟着殿外的寒意走上前来。

一身华贵的绀紫宫装,长裙曳地,如她额上光华流转的珠钿一般,明艳得让人移不开眼。

他抬眼看着那张熟悉的容颜,镇国长公主的尊贵身份和她手上无上的权势,让她的名字比他这个君王还要耀眼。

她并未看他,身后有侍卫直接闯入殿内,将殿内之人围住。

她指了指跪在他身前的司空王玄,淡然吩咐:“将这罪臣押入天牢。”

“皇姐,”他终于开口,“王玄位次三公,便是要问罪,循例也该由大理寺来提人,皇姐这样是藐视法度。”

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