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少渊来了,苏轻窈就有了主心骨不再跟刚才那般忐忑不安。
此时在绯烟宫有些话不好说两个人便没有再多言。
不多时,太医们从寝殿内出来,脸色都不是太好。鲁星见楚少渊寒着脸坐在那不由有些腿软。
贤妃娘娘是真的……不太成了。
楚少渊见他这样,心中一沉只说:“给贤妃写好方子,务必让她尽快解毒后续调养之事,几位可共商。”
这意思,竟是让他们三个一起给贤妃调养。
鲁星只觉得手脚冰凉,贤妃那身子骨,便是神医出马也无力回天了。
但看楚少渊的冷脸,鲁星却一句都不敢多言。
“是臣遵旨。”
楚少渊让他们退下转头就问映冬:“贤妃是如何中的毒?”
说到这事,映冬当即就又红了眼眶张口说来竟是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陛下、安嫔娘娘,宫中人人皆知贤妃娘娘体弱多病每日都要用药这些年咱们也都细心谨慎,从没出过事。药材都是太医院送来的,到了绯烟宫都由臣亲自保管,绝对不会叫人趁机作乱。今日也是按照往常一样,由大宫女槐花领着两个小宫女一起煎药,三个人都在场……也绝无动手时机。”
贤妃娘娘的姑姑映冬和大宫女槐花都是从娘家带入宫中的,因她身子不好,太后对她多有抚照,因此衣食住行也都让尚宫局特别上心。
便是选入贤妃宫中的宫女们,也都是勤淑姑姑一个个亲自挑的,不可能会出错。
然而就是如此,贤妃还是被人下了黑手。
楚少渊听罢问:“她们三个人呢?”
映冬道:“已经被看管起来,药渣也都收集好,拿给张太医看过,张太医说药渣里就有乌头草。”
也就是说这毒煎药时就已经下了。
楚少渊皱起眉头,看了跟着来得罗遇一眼,罗遇便悄悄退了出去。
“罗遇带了人来,这就要在前殿搜宫,”楚少渊道,“一会儿乾元宫还会再来两个宫女,陪着你一起看护贤妃,那三个宫女,罗遇这就带走了。”
映冬一听要把槐花带走,当即就有些犹豫:“陛下,槐花是从小跟着娘娘的,她……”
楚少渊没说话,他直接起身,把苏轻窈也从椅子上拉起来:“出了事,还是要详查才好。”
映冬就不敢再说什么了。
楚少渊来了不过一刻,没吃茶也没进去看贤妃,只让映冬好好伺候,就领着苏轻窈出了绯烟宫。
苏轻窈就呆愣愣跟在他身后,直到被他扶着上了步辇,才回过神来:“陛下……这不合规矩。”
楚少渊拍了拍她的手,让宫人放下卷帘,道:“冬日用的步辇带隔窗,放下卷帘,旁人什么都瞧不见,不怕。”
苏轻窈跟他紧紧贴在一起,感受他身上源源不断涌来的热意,刚才那些恼恨一股脑就消散开来,只剩下难以言说的无力。
她不自觉靠在楚少渊身上,仿佛他能支撑起她的整个世界。
“陛下,贤妃姐姐是不是好不了了?”苏轻窈问。
楚少渊顿了顿,握着她的手略用了些力气:“宝儿,生老病死,世事无常……”
“我知道的,”苏轻窈闭上眼睛,喃喃自语,“我知道的。”
或许是前一世见惯生死,她所熟悉的那些人一个个在她生命里消失,她以为自己应该能淡然视之。可重生而来,她还没来得及品味失而复得的喜悦,就又要面对生死离别。
这一刻的苏轻窈,心里的难受几乎要翻涌而出,无论如何都压抑不下去。
楚少渊紧紧搂着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告诉她:“宝儿,便是再不舍,也总有分离的那一日,这一回,不过提早分别。”
苏轻窈听着他的话,一股难以言说的冲动窜上心头,令她无论如何也压抑不下去。
她坐直身体,转头认真看向他。
冬日的步辇上有顶,四周有隔窗,阳光只能从缝隙里钻进来,却无法照亮整个步辇。在一片昏暗之间,苏轻窈却能看清楚少渊明亮的眼眸。
他的眸子长的特别好看,狭长的眼眸仿佛飞翔的凤羽,瞳孔深邃有神,让人一见就忍不住看了又看,不舍得移开眼。
“陛下……你说的这一回,是什么意思?”苏轻窈抖着声音问,“臣妾怎么听不明白?”
楚少渊被她这么一问,一颗心几乎都要化开,虽是寒冷冬日,却觉得通身暖融融,一点都不觉得冷。
他低下头,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眼神丝毫不闪躲。
“你明白的,你一直都明白,只是不敢相信而已。”楚少渊一字一顿说。
苏轻窈杏眼微闪,她想错开眼睛,却被他的凤目吸引着,无论如何移不开。
“陛下,你是说……”苏轻窈抿了抿嘴唇,“臣妾是真的不明白。”
楚少渊倏地笑了。
他把苏轻窈搂进怀中,低头寻到她的嘴唇,给了她一个悠长又甜蜜的亲吻。等一吻终结,楚少渊才在她耳边道:“宝儿最聪明了,你只是不想承认罢了。”
苏轻窈闭着眼睛,脸颊略微泛红,她靠在楚少渊怀中,听着楚少渊有力的心跳声。
那些忧愁和伤感便都不翼而飞,只剩下满脑子的“你明白的”。
她应该明白什么?或者已经明白了什么?楚少渊不肯说明白,苏轻窈却也不会问出口。
他们俩个早就看穿彼此的秘密,却谁都不肯先低头认输,只待一个时机,待时机到了,输了的那个人自会先开这个口。
苏轻窈知道不是现在,却无比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等回到乾元宫,楚少渊就让宫人传膳。
忙了这一个上午,绯烟宫连续发生那么多事,这会儿冷静下来,才发现腹中空空,很饥饿。
用午膳时,苏轻窈跟他说了郑婕妤行巫蛊之事。
楚少渊给她夹了个鸡腿,说:“朕都已经知晓,绯烟宫后殿的人都已经被带到慎刑司,后续若是再问出其他,听琴会禀报你知晓,母后若是叫你去,你只管实话实说便是。”
苏轻窈点点头,道:“郑婕妤到底是宫妃,直接关入慎刑司是否不太妥当,郑家会不会有意见?”
“郑婕妤做的事,你以为郑家不知?”楚少渊冷笑一声,“她犯了大忌,郑家疯了才会保她,此番朕不牵扯郑家满门,已经很给郑大人体面了。”
苏轻窈听到这话,胃里又不太舒服。
她放下筷子,叹了口气:“她们都何苦呢?便是郑婕妤陷害我还情有可原,她去巫咒贤妃却是为了什么?”
这么说着,苏轻窈便念叨起来:“还有毒害贤妃之人,也不知是如何想的,贤妃姐姐连宫门都不出,又能如何树敌?”
楚少渊见她还在纠结此事,便挥退众人,耐心给她讲解起来:“你以为以前郑婕妤为何能老实待在贤妃宫中,一直替她分忧解难?”
苏轻窈摇了摇头。
楚少渊淡淡笑笑,道:“郑婕妤的父亲是兵部员外郎,而贤妃的父亲则是兵部尚书,是他的上峰。当年她们两人采选入宫,一起分到绯烟宫,还是许夺亲自来求的朕,他不放心女儿身体,想让旧识陪住一宫照顾她。”
苏轻窈一听这话,简直呆了。
她是完全想不到,还能如此安排。
楚少渊道:“朝廷政令繁杂,朝臣众多,你在宫里见到的许多人,都是家中安排进来的,朕点这个头,无非是给近臣脸面罢了。到底为国尽忠,不好太过生分。”
他所说的这些,苏轻窈从来都未想过,便听得格外认真,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一个复杂的朝廷体系就再她眼前铺展开来。
楚少渊见她一门心思听讲,略松了口气,继续道:“郑婕妤的父亲郑之年早年是冯老大人的门生,后来入职兵部,便成了许派,也就是改换入许夺门下。但许夺这个人脾气暴躁得很,最不喜欢别人同他含含糊糊,因此郑之年在兵部仕途不顺,这才趁着建元元年采选时机巴结许夺。”
这一连串听得苏轻窈有点头晕,她问:“许大人既然如此疼爱贤妃,又为何会让她入宫?”
这回换楚少渊被问住了,他顿了顿,有些不自在地说:“因为宫中的药库种类繁多,太医也都是圣手,随着年龄渐长,许家已经不能再给贤妃续命,只得求到了太后面前,想让宫中看在许家满门忠良的份上给贤妃一条活路。”
换句话说,就是进宫给贤妃治病的。
宫中采选要求很是严格,便是身体没那么硬朗,或者有些无伤大雅的小毛病,采选都不会过。像贤妃这样能入宫廷的,一看就是皇家开恩,给许氏尊荣。
其实以许家的脸面,每旬派太医过去给小姐看病并无不可,但许夺此举却是一箭双雕,不仅跟皇家套上关系,也能让女儿获得更好的医治。
事实证明许大人的策略是对的,本来已经病入膏肓的贤妃入宫以后却是好了许多,偶尔天气好时还能下地走走,实在很是不易。
“郑之年算盘打得好,却没料到自己女儿眼皮子太浅,不仅没在许夺面前得个好,反而坑了他自己。”楚少渊冷冷道。
“经此一事,郑家最轻也要流放,三代以内想要再归仕途,比登天还难。”
楚少渊还在说郑氏和许氏之间的事,苏轻窈的心思却拐了好大一个弯。
贤妃是入宫看病的,谢菱菡是进宫躲婚的,而孙若云心里早就有了意中人,对陛下根本没半分想法。
这么一想,怎么觉得楚少渊有点惨?
苏轻窈抬头看向他,满心都是同情:“陛下,你也不容易啊。”
楚少渊:“……”
朕怎么就不容易了?朕觉得自己很好啊!
楚少渊看着苏轻窈一脸同情,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可转瞬之间,他突然福至心灵,低头深深看了苏轻窈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