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的金陵,贵族圈中,流传着凤和帝归来的消息。
因着这消息,有人欢喜有人愁。
靖国公府里,董氏与陆蒙恩母子商议多次后,陆蒙恩下了帖子,专请燕国公刘通过府小酌。
刘通正为独子失去联络懊恼不已,接到请柬,也不多斟酌,骑了高头大马,惘顾街头百姓云集,策马狂奔,不多时已从升平坊到达靖国公府门前。
门倌接了马飞报进去,靖国公陆蒙恩亲迎至二门之外。
两人相携犹如多年患难的兄弟,亲亲热热地入内。
当然在外人眼力,他们同属西军故旧,确也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却不知两人当年各据一方,为争抢西军的第二把交椅几乎反目。
靖国公府占了南昌长公主的一半园子,至今未曾归还,夏初时分,花园里姹紫嫣红,刘通来的时候还是艳阳高照,到了园子里一个轩室之后,天空成了一片青灰之色,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打在花叶之上,不多时,瓦楞上便通通留下了如注的雨水。
“好雨,应是吉兆。”陆蒙恩颇有深意地说,随即让座刘通于垂着竹帘的月洞窗前。
刘通留意到轩室内的布置颇为奇特,简介明快,尤其是两张太师椅,正对着大开的窗,举目之间,便可将满园风光尽纳眼底,令人顿时心境一清,生出愉悦之意。
陆蒙恩说了话讨彩头,刘通正担心刘能,闻言心下受用,看着对方也顺眼了几分。
从前他们可真谈不上交情,此刻为了共同的担忧坐到一处,谁也不知话头该从何而起,不免有了长久的沉默。
陆蒙恩到底是主家,借着美婢上茶,开始寒暄:“燕国公国事缠身,很少到小弟家中做客,今日拨冗前来,小弟不胜荣幸,不知您觉得这双燕阁如何?”
刘通天生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闻言抬起微红的眼皮子撩了陆蒙恩一眼,笑道:“愚兄虚长几岁,倒曾听得这双燕阁曾是公主颇为流连之处,陆兄弟雀占鸠巢这许久,难道心里竟不觉愧疚?”
“愧疚倒还罢了。”陆蒙恩并不打哈哈,让了让茶,神色颇为凝重,“咱们这种身份,荣耀的时候,任他公主王子,自不在话下,但狡兔死,走狗烹,若再不打仗,说不准就是韩信的下场……”
“欸——”刘通拉长了声音打断陆蒙恩的话,以茶盖划拉开水面上的漂浮的两片茶叶,道:“今上明察秋毫,你我的功劳,不在寸进,在于立场,陆兄弟怎地提那淮阴侯?你我有那般不识眼色么?”
“如今却不是眼色的问题。”陆蒙恩长叹一口气,故作深情,“我们自不是淮阴侯,今上也罢,凤和也罢,终究亦不比汉高祖……可是,难道刘兄就没有听说一件震撼人心的事?”
“什么事?”刘通明知故问。
陆蒙恩心下鄙夷,面上却堆起恭维的笑:“刘兄想是心底坦荡,忠于今上,两耳不闻窗外事,竟没听说过凤和归来的传闻么?”
刘通故做惊讶,茶也不喝,试探道:“你我都是凤和故旧,若陛下归来,又当如何?”
“忠臣不事二主。”陆蒙恩目光灼灼。
实际说起来,臣服于景律帝之后,陆蒙恩绝对没有在凤和朝的风光。
那时候他完全可以凤和第一宠臣自居,虽然未必,但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情分,便已胜过了严王、梁王等所谓的皇帝亲兄弟。
满朝勋贵文武看见他,不自觉都低了半个头。
这种感觉不独他有,就是陆蒙恩的母亲董氏,也深有感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