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孤山行宫之际,一队骏马口吐白沫,倒下了一大半。
刘义啰嗦得满身的肉儿发酸,脑子不够用,根本还没猜出皇帝的意图。
直至景律帝换了龙袍在行宫正式出现,看了中书上报燕国公遇刺的折子之后,他才略略回过神来。
圣旨颁下,提早结束浙江巡游,摆驾回宫。
地方官和随行官员顿时忙做一团,杭州乡绅百姓在运河边跪送十里,龙旗猎猎,众舟开拔,声势浩大。
刘义站在龙舟的甲板上,看着密密麻麻跪送的百姓,终于捋出了头绪。
凤和帝的归来终于激出了皇上的王霸之气,他任由柔嘉皇后孤身跑了,又大张旗鼓地回京,摆明了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御驾回京的消息必定会传到凤和帝耳中,届时他自会想当然以为凌皇后也被带回了京,这反而叫他更加寻不到遗落在潜龙镇的皇后……
至于回京之后,又将怎么做,刘义自认脑子没皇上好使,根本猜不到。
他对景律帝有莫名的崇拜和忠诚,自此也不再猜,只打算彻底执行皇帝的命令,若遇到主子与凤和帝对决,即便身为飞蛾,他也不介意投火而亡。
水上行程毕竟缓慢,沿岸已有快马飞报京城御驾还京的消息。
近两日,京都本在盛传凤和帝已归来,被贬为平民搬迁到平康里的夏家听闻景律帝赶回京,亦不平静起来。
从前凤和帝再宠爱凌皇后,他们也毕竟是嫡亲的外家,稳占着承恩公的爵位,换了个毫无关系的景律帝,下起手来,他们才知道早先的外甥是多么仁至义尽。
平康里是金陵下等妓子的聚居之所,老旧的楼宇密密挨着,街面的石板间到处泼满了洗下铅华后的白水,入夏的天气,脂粉香味和馊味混合在一处,蚊蝇乱飞。
五爷夏踵从外头打听得不少消息回来,捂着鼻子,实在受不了弄堂里头的怪味,踮着脚躲开地上一包秽物,推开一扇木门,急急喘了两口气,大步朝屋子里去。
这是个十分寻常的民居小院,所谓的院子不过是从隔壁原本同一所院落隔出来的一条大鹅软石铺就的小路,长不过十几步,宽不过两步,狭窄得仅容一人。
好在再狭窄,靠泥墙根上也种了一溜儿的花草,虽是最寻常的种子,这时分月季却也开得正好,夏踵看在眼中,总算舒出一口气。
夏家一大家子,屋子却只得五间,半间做了厨房,半间做了餐厅,其余就是老太太带着未出阁的孙女们共宿一间,三房兄弟各占了一间,至于儿子媳妇们,只能将最大的一间挂上帘子,杂居在一处。
从前是如何的金窗玉槛泼天富贵,而今就有多少的凄惨心酸一言难尽。
老太太屋里,女人们扎堆在织布做针线为贴补家用。
夏踵在屋前喊一声:“二哥、四哥,请到娘屋里来一下,小弟回来了,有话说。”
话音未落,他已先进了屋子,入内尚来不及给母亲行礼,先提起桌上放着的茶壶,倒了一大杯茶,咕嘟咕嘟灌了一腔子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