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根石梁、十二尊妖神像都变得残破不堪,裂纹密布,但赤光依旧浓郁,维持着这座大阵的运行。
大阵中央,那尊四足大鼎依旧耸立,通体被猩红粘稠的血光包裹,血光向四周缓缓蔓延,仿佛罩子一样落下来。
鼎上,左遗浑身黑血侵染,披头散发,几乎看不出人形,但依旧狂笑不止:“哈哈哈……本王是无敌的!本王是无敌的!哈哈……”
穹顶下的废墟中,另一个“蒲秀才”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一身铁甲尽裂,几乎没有一处完整。
甚至有不少碎片都深深地刺入了他的身体里,留下道道恐怖的伤口,鲜血濡湿了地面。
张灵儿躺在他旁边,虽然看上去比他好不少,但已经陷入了昏迷。
另一侧,蒲秀才拄剑半跪在地,亦是满身的鲜血,几次挣扎着站起,却依旧无能为力。
四周,从穹顶落下的血光已经蔓延到了地面,正向中间包裹而来,所过之处,砖石化作灰烬,腐蚀出巨大的空洞,整座石塔摇摇欲坠。
“呵……”
另一个“蒲秀才”忽然笑了一声,他艰难地侧过头,看向在远处苦苦挣扎的本体,嘲笑道,“你真……真是可怜……”
蒲秀才努力地抬起头,神色呆滞看着他,看着另一个自己。
“连……连自己的娘子……娘子都保护……保护不了……”
另一个“蒲秀才”声音断断续续,鲜血不停的从他嘴里涌出来,越来越多。
他却仿若未觉,一点一点移动残破的右手,将那支纤尘不染的天阙笔举起。
笔尖在空气中颤抖,留下一条条金光线条,形成一个奇特的符文,将整支笔染成金色。
他呢喃一声,将天阙笔刺入心脏。
“我可不会像……像你一样啊……”
金光炸开,将他整个人淹没、消融。
蒲秀才愣愣地看着这一幕。
“昂!”
一声惊天的龙吟,盘踞在穹顶巨鼎上的妖王仰天咆哮,连续吞下三道兽影,整个身体从双脚开始炸开,蜕变成一条布满狰狞骨刺的十余丈长黑龙。
它用长长的尾巴将巨鼎团团包裹起来,巨口张开,向下方吞来。
这一吞,天昏地暗,整个世界都仿佛要没入对方口中。
唯有那支插在另一个“蒲秀才”心口的天阙笔放射出夺目的光芒。
光芒之中,他彻底化成虚无。
蒲秀才下意识地低下头,手中的天阙笔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完整,金光夺目。
一股难以想象的力量,或者说意志注入他的体内,让他有一种掌控一切的错觉。
无数声音,无数视线,无数影像,无尽的信息……都投影到蒲秀才的耳朵、眼睛、脑海中。
“书呆子……”
有人带着哭音嘶喊,是醒过来的张灵儿。
有人瘫坐在废墟中,神情复杂,默默注视,是醒过来的少女小婴。
头顶,有一条俯冲而下,张开血盘巨口,贪婪狰狞,仿佛要将一切吞噬的黑龙。
黑暗之外,有石塔下无数陷入激烈中厮杀中的鬼物和妖类。
还有,还有王宫外妖都中,无数抬头仰望的妖民。
甚至连妖都外的荒原,荒原外的大山,大山中湖泊,湖中的游鱼,蒲秀才都看在眼中,听在耳朵里,听它们用尾巴拨开湖水的声音。
而且,他似乎还知道这些鱼在想什么。
他就像是在看一幅画。
一幅在动,活着的画。
这幅画太美了,美到蒲秀才入迷,美到他忘记了头顶的危险,忘记了青乔,忘记了张灵儿,忘记了自己,忘记了一切。
直到一个轻轻的呢喃穿透无数杂音,出现在他心里,反反复复。
这声音蒲秀才莫名的熟悉,无比的熟悉,越听越熟悉。
这是他自己的声音。
“这一次,不要再让我们失望啊!”
……
“啊!”
蒲秀才大吼一声,举起天阙笔,重重一画。
画了一个“一”。
雷鸣骤起,极光绚烂,将黑暗撕开。
“昂……”
破碎的黑暗之后,响起一声凄厉悲怆的龙吟。
石塔第九层。
正在阻拦无数妖卫冲上石塔的祭巫老妪忽然抬起头,正见一道璀璨的雷光之柱冲天而起。
光柱之中,一条丑陋狰狞的黑龙惨叫连连,拼命挣扎,却飞不出雷光的笼罩,像是倒进烈火之中的墨水,飞快消融。
整个战场突然静了下来,厮杀的妖类和鬼物齐齐停下手中刀剑,呆呆地看着这一幕,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直到那道璀璨的雷光之柱消散,最后一声龙吟消弭,露出灰暗空白的天空,才有一个声音响起。
“王上,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