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卒提着灯进来,笑道:“将军总算想明白了,在外面锦衣玉食的多好,何必非要到这监牢里面来受罪。”
沈不全作势打他:“锦衣玉食?陛下此刻来了也是只有黍米招待的,我哪来的手段锦衣玉食?”又看卫昀:“你要在这监牢里呆着,还是跟我走?”
如此,卫昀便跟着沈不全到了他陇右城那出了名破落的宅子里。
主人一月不曾回来,水米无有,房里连灯都点不起来,沈不全从屋里拎了两条被子扔给卫昀,又摸索出几块干粮,起出酒来:“今夜月色正好,不如就赏月吧。”
卫昀仰头看了半天,也未找见那轮新月,裹着被子吃了干粮后与他抱着酒坛灌酒,什么滋味都未尝出来,反倒给呛得流泪。
沈不全摇头:“你这样怎么行,好男儿该是大口痛饮,迟昼那样斗酒三千的才是其中豪客,你这酒量连陇右寻常妇人也不及。”
“分明是这酒太差!”
“洛城听风肆你可听过?”
卫昀摇头。
“人言洛城四大不得不去之处,听风肆可排第一,凡是去过的,便可称真豪侠,凡是未去过的,不敢说真男儿。洛城繁华,听风肆可占一半,那的百末旨酒,喝一口便是立时死了也无憾了。”
沈不全酒品全陇右出了名的差,几口下肚便红了脸,口里哼着蓉城民调舞刀,本就没多少的将军气势给糟蹋了一空,卫昀蜷在被子里不理会他。
等萧寒衣带人来传令时看见的就是这副场景,一大一小两人裹着棉被在庭院里醉成一团,他叹口气,命人将两人抬到屋里去,又掌上灯,沈不全这才睁开眼:“萧长史,深夜过来传命,有劳你了。”
萧寒衣却盯着脸都蒙在被子里的卫昀看了许久:“那是谁?将军的妻小如今可都在洛城。”
“故人之后。”
“原来如此。”萧寒衣并不多做纠缠,“明日升帐议事,既然将军已从狱中出来,请务必过去。”
“早该出城去与辽兵真刀真枪的干一场,定州那边都敢追进留善大漠,我们在这畏畏缩缩的算什么。”
“将军虽在监牢,消息却一如既往的灵通。”萧寒衣握着刀柄看他,“战与不战,大将军心中自有决断,非吾等可以置喙……告辞!”
后面几个蓧云骑也都面色难看的退出去,沈不全撇撇嘴:“蓧云骑哪都好,就是这脾气,学谁不好学那么个冷面神!”
往后几日卫昀都跟在沈不全身边,他倒从不问卫昀身份,遇见有来询问的将军也一句“故人之后”给搪塞过去,反倒不少小将背地里猜测卫昀身份,多半说他是沈不全失散多年的儿子。
沈不全对这些流言从不辩解,还命亲卫从库房里找了副与他身量相当的盔甲给他换上,卫昀梗着脖子不肯:“穿上这东西跑也跑不快,连刀也挥不动,哪里还能杀敌!”
“北辽鬼弓何其厉害,你不穿盔甲,隔着八百步便将你射穿了,你还杀什么敌?”
卫昀默了片刻,总算将盔甲套到了身上。
元和十四年腊月十二日,卫昀终于站到了陇右城头,他紧握着袖中匕首,放眼望去,黄沙滚滚,万里苍茫。
注:【年少未识事,所交尽豪雄】摘自李白《赠从兄襄阳少府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