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十五年三月三日夜,万俟安德夜袭陇右。
僵持了一月后,北辽再无法支撑下去,南大营仅存四万将士在万俟安德带领下前赴后继冲向陇右城,城墙上百张弩机全部张开,箭雨连绵不绝,北辽大军隔着城墙尚有一里便倒下了一半,那日夜里,光床弩的弓弦便崩断数十条,城下满是没入沙石数寸的漆黑箭矢。
匈人固难驯,每战,非死十九不降;非无青壮不降,故虽无万里沃野、百兆黎庶而雄于天下,原子叹曰:血肉山河当如是。
——《晋书·匈人列传》
也只有这时候沈不全才多少有几分将军模样,坐在大将军左下首,一本正经的不像他,只可惜他身边亲卫只程潜一个,卫昀只好拿着令符替他来回奔走,城头上找了数次也未找到萧寒衣。
北辽兵士出了名的擅骑射,射出来的箭竟有数十丈高,直落到陇右城头,许多床弩上的兵士来不及躲闪被钉死在弩机上,几番过去,已经有数十张弩机损毁。
“你可看见萧……”卫昀话还未说完便教身旁那兵士狠狠拽到一旁去,回过头来只见他方才所站之处多了支黑色羽箭,那箭力道极大,没入城墙足有一寸,溅起许多碎石。
“好厉害的箭。”
“北辽鬼弓,自然厉害。”那兵士往西面一指,“萧将军在那边角楼上,不可抬头,你只穿了轻甲,在城头上还是小心些好。”
卫昀谢过他后直往西角楼赶去,越靠前越觉出鬼弓厉害之处,明明是在夜里,一支支箭却长了眼睛似的直朝他射过来,最近一支更是擦着他的护项过去的,若非他偏了偏头,此时已血溅当场。
不过十几丈的路程简直寸步难行,还是萧寒衣看见他手里拿着令牌,遣了十几蓧云骑拿着盾牌将他护送到身边来:“将军有何指令?”
“沈将军有令,蓧云骑所有人停射。”
萧寒衣哑着声音:“代我谢过将军。”
卫昀转身欲走,却被萧寒衣拽住:“要出城作战了,你可愿跟着我?”
能跟在他后面作战,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卫昀只觉胸中一团火烧了起来,朗声道:“自然!”
城门下已有五千重骑列队,萧寒衣手持长戟端坐马上,吊桥还未完全落下便已冲出去数十丈,卫昀紧随其后,朝北辽骑兵扑去。
陇右夜里风尤其大,卷着沙石拍得卫昀脸颊生疼,夜色让他辨不清敌我,只知道跟在萧寒衣身后砍杀,也挨了几刀,幸而有铠甲护着,并未伤及要害,萧寒衣在前面统领全军,他便与另一人在左右护住侧翼,虽不曾一处训练过,倒也有几分默契。
城头战鼓隆隆作响,或许是两军混战在一处,北辽鬼弓早就收手,仍不时有暗箭从卫昀身侧擦过,比起他方才见过的却差了很多了,转头看去才知道已经冲到辽军阵前来了。
萧寒衣马上功夫极好,总能找见北辽阵中薄弱之处,遇上防守严密之处也不多纠缠,带军冲杀了几个回合便將北辽主阵全部绞碎,等万俟安德带兵从左翼赶来,只看见陇右城上升起的吊桥。
卫昀下马后直接栽倒在地,他受的伤倒不碍事,只是力气消耗得厉害,又有盔甲拖累,倒下后几乎站不起来,再看萧寒衣,仍是一派风轻云淡模样。
小侯爷洛城马术第一的名头是该让贤了。
萧寒衣交代人去传令后将他捞到一边,骑兵们下马后多倒在路旁歇息,卫昀摸出匕首將马身上挂着的那些头颅的左耳割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