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昀后来每说起他经过那些战役,必说其中一多半都是旁人功劳,他只占了时运而已。
前齐覆灭前他占尽了家世的便宜,又颇得圣宠,同僚们无论看不看得上他都因着父兄情面对他多加照拂,要人给人、要马给马、要粮给粮,周廷笑曰:卫小公子便是要真金白银,也有人忙不迭的送来。
是以纵然兵书读的已有些成色,在卫昀心里打仗仍只是杀人罢了,他在极长一段时日里都将战粗暴定义为杀敌复仇,直至平叛时也极难说他是于公于私。
——后齐刘源《簪缨世族》
齐贵见到卫昀头一件事便是要他与所部侍从换马,周廷是见过他骑的那几匹小矮马的,瘦骨嶙峋的,说马都是好听的,离远了看分明一群驴子,自然梗着脖子说什么也不肯换。
“岭南许多地方泥泞难行,你看看着些矮马,蹄子陷进去了拔都拔不出来,到时候眼睁睁看着岭南兵逃走?”
齐贵耐着性子道:“岭南山林多,许多路都极窄的,将军的马固然好,可易为草木阻碍,反倒拖慢行军速度,况且斥候营对周边境况摸得极熟悉,不会遇到泥沼,将军大可放心。”
卫昀看了一眼他胯下那匹灰色矮马,比驰风矮了足有一头,又与匈人骑的踏月马有所不同,或许过于瘦的缘故,显得气质猥琐许多,若不是耳朵不同,说是驴子他也信的。
卫小公子咬牙:“换马!”
“还有多久才到童子渡?”
此前都在陇右作战,从未经过长途奔袭的后果便是,卫昀出发前以为从蓉城至百色不过三百里,纵然山路艰险,两日也能赶到;实际则是,轻骑勇走得虽快,奈何后面步卒根本跟不上,尤其已经入夏,连日暴雨使得路途更加艰险。
岭南兵不日便要来到百色,卫昀却还在二百里外,更加心急如焚,已不知第多少次开口询问。
千承默默给他披上蓑衣:“方才斥侯来报,还有二十里,齐参军的人正在前面命游徼征调船只,又遇上山洪,最快也要明日才能渡河。”
“已经走了两日,齐贵有没有说按我们如今的行程还要走多久才能到百色?”
“最少也要三日。”
“三日……”卫昀闭上眼,有雨水顺着斗笠边沿哗哗淌下,他一把将蓑衣甩下,“扎营!”
千承传令过去不久齐贵便来了:“将军,此处处于谷地,暴雨时常有水汛,请将军再忍耐片刻,前面不远便有村落,到了童子渡后尽可安心扎营。”
“扎营!”
“将军!”
“你不是我该动军令的人。”
齐贵翻身下马,也学卫昀的样子解开蓑衣与斗笠,霍然跪下,他一双腿都泡在泥水里,头低在卫昀脚下:“将军!”
“从这到纹元要几日?”
“两日,快的话一日半。”
“我要最近的路,越快到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