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更已带人往水里倒了火油,谢沉一声令下,城头上士卒纷纷将手中火把掷出去,火光沾到水面上迅即蔓延开来,沿着上面那层火油朝四面八方流淌而去,顺着岭南战船往上爬,瓮城原本水城,顷刻火海。
闸门将岭南船队斩作两截,首尾不能相顾,原本被逼到城头上的齐兵又冲回去,站在高处将手里长矛用力往下刺去,力气大的甚而将前面那人盔甲全部刺穿又刺入第二人体内,有时长矛被岭南士卒骨头或者盔甲卡住,拔不出来,齐兵们便猛向前冲去,将后面几十人全推到水里去。
兵器碰撞声、士卒们吼声、人落下去扑腾的水声、战船燃烧的噼啪声……城下彻底乱作一团,嘈杂响声不绝于耳,卫昱洵直凑到千更嘴边才听见他说什么:“冯亮、蒋开说冯亮也在大军之中,或者就在下面。”
战船上旗子小半被火烧落,大半则是岭南士卒自知中记后未防齐兵凭借战旗找出将领所在而主动焚毁,卫昱洵借着火光找了半天也看不出哪艘战船更像冯亮所在,索性放弃。
火油燃了足半刻钟,岭南每艘战船上都冒起浓烟,士卒们手脚并用将进处水面上火油荡开,用铁胄舀、用手捧,从下面取水灭火,却不过杯水车薪,他们沾了厚厚火油的手离火稍近些便感到一阵灼热,再近些便烧起来,顺着手臂一路烧到潮湿的甲胄,他们挣扎着跳到水里,也不过从一处火海跳到另一处火海,直到火一路烧到喉咙里才终于挣扎不动,带着已成焦炭的身躯沉入右江水底。
“传令下去!”卫昱洵贴在亲卫耳边吼道,“所有人等一律不准下水,严防火势蔓延,阶梯处周边布上弓兵守着!”
几个亲卫得令后穿过城墙上熙熙攘攘人群到下面传令去了,黑烟从瓮城各处升起,千更略一战便觉出脸上落了一层烟尘,不懂声色往前迈了两步拦在卫昱洵前面。
瓮城里面胜负已定,或者将岭南兵全歼,或者待火烧完后略缓一缓攻势等冯亮自己站出来,卫昱洵转到城墙另一边,弓兵们早在闸门落下去便毫不吝惜的将手边箭囊全部射空,现下又换了特制的火箭射去,辅以天际那片红光与瓮城内岭南话喊的杀声、求饶声,没能比这个更能乱人军心。
千更有一点没猜错,大公子冯亮确实被困在城内,岭南三子夺权,说到底除却世子冯朗有权开府建军、无经王命调动万人士卒,大公子冯亮与二公子冯俊手下兵力大多源于手下效忠世族,实际并无半点调兵之权。
此番出兵原本草率,军中部将已有不满,碍于身份不敢违抗罢了,现下冯亮被困其中,生死不明,军中很快分作两派,一派乃吕纯嫡系,多半主张趁齐兵还未将困在里面的人全部吃下,里应外合、一举攻进去将冯亮救出来,有些实在不通兵法的甚而还想一举攻下水营。
另一派则看得更清楚,且不说冯亮安危如何,单凭这一败大公子在悯州地位便大不如前,与其留在这陪冯亮死,倒不如先撤回宛州再作图谋,或者投靠世子保全性命,或者倒向二公子冯俊一方,与泽原水氏合兵攻打齐国。
至于冯亮死活……若大公子真战死在这,余下两位公子说不得还要给他们庆功,哪个会治他们的罪?
一方要攻进去、一方要撤回来,原本排布还有些模样的战船全乱了,几十艘战船全堵在闸门下,谁也不肯退上半步,船上数万士卒都做了齐兵的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