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十年的雪下到二月初才停,各处花木都已抽枝发芽,一点嫩绿盖在薄薄一层雪下,总算有些春意。
卫昀仍然畏冷,揣着手炉从华阳街一路过来,洛城内少有的几家铺子全开了门,上元节未卖尽的花灯已撤到后面去,换了新染的各色彩纸摆在最前面,他记得上回过年卫容也是二月初便买了各色彩笺剪纸,预备花朝节赏红,不由得多看了两眼:“怎么没有虾红?”
“那是什么时候兴的色了,转过年来卖得最好的是这个。”
小厮说着从旁边架子上取过一张纸来给他看,外面街上远远传来马蹄声,卫昀转过头去看了一眼,正看见十几背着短弓的仆从簇拥着一贵公子往横门去,他看那人时,那人也正转过脸来看他,竟是齐云侯长子韩孝。
“烟帐紫,说是哪句诗里有这么句话,小人也看不懂,您摸摸,梧州左伯纸,又薄又韧,拿它剪出的花,风刮都不破,昨日齐云侯府的小姐便来买了好些。”
卫昀漫不经心应了一声,又挑几个卫容喜欢的颜色:“这几个色的都包起来,有什么时兴的花样子也放上。”
他在华阳路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回去,手炉里的炭已凉了,周慎之一面命侍女给他添上新炭,一面埋怨道:“你太宠阿婵了,将她惯得这样骄纵,简直无法无天的。”
卫容正在灯下看他买回来的那些彩笺,卫昀笑道:“家里就这么一个妹妹,我不疼她,倒要疼谁去?”
卫容一页页翻着,正看到那张烟帐紫色的彩笺:“谁挑的这一张,真丑!”
“你懂什么!这是今年新出的烟帐紫色,齐云侯府上的小姐昨日买了好多呢。”
“你少诓我,齐云侯府哪里来的小姐?”
卫昀捧着手炉的手一颤,而后赔笑道:“是我的错,明日再重新给你买去。”又道:“天色不早,还要去祖母那里问安,先走了。”
然而他并未去邓氏那里,径直回了卫将军府,自腊月搬回大将军府后他拢共没回来几次,这回一看,园子里大半的树都发芽了,几株梨树上还能看到方结出来的骨朵,不由感叹刘小侯爷果然精于园艺。
跟在他后面侍候的是个见过几回的侍女,约莫十五六的模样,头上簪着一朵丁香,卫昀随口问了句:“怎么不见水水?”
“樊姑娘的兄弟染了风寒,连着几天高热,她说要回去看一眼才安心,倘公子回来,便由奴婢跟在身边。”
“病得这样厉害?吃的什么药?府医看过了不曾?”
“奴婢看不懂药方,长公主已命刘先生过去看了,想来再喝几服药便能见好。”
卫昀沉吟片刻:“府里还有许多空屋子,将他们都接来,安置在府里也便宜照看。”
“诺。”
“等等!”卫昀叫住她,意味深长道,“你去告诉千承,让他去。”
齐御风自上元节后便从北军大营回来了,问卫昀要了张手令,连哄带骗从戚如晖那里要了许多精锐士卒来,又借了卫昀在锦川畔的庄子——那是卫昀十五岁束发礼时邓氏所赐,据闻是她当年的陪嫁——练兵:“从前在蓉城的斥候营教将军打没了,总要再建一个出来才是。”
因而卫昀在府内见到他大感意外:“何时回来的?”
“昨日。将军身边还没有亲卫,这样不妥,我从斥候营里挑了几人,带他们来府上熟悉熟悉,将军可要见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