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舒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儿,却再也没有任何睡意,干脆起来披着衣服往外面走去,想呼吸一些新鲜的空气。
离着矿房洞口越近,那淅淅沥沥的雨声就越发的清晰。
在白舒眼里,这雨下的很有感觉,白舒还记得凌问儿去世的那一个黄昏,小村子里面也下了这么一场雨。
天色才是蒙蒙发亮,青黑色的乌云被水滴晕开,颜色淡到了极点,仿佛随时都会消失在乌渠阴翳的天空之中。
砂场中的碎石子被雨水洗的发亮,头天晚上挂上的红灯笼和丝带,都被雨水打成了近乎于青色的暗红色,于是乌渠之中依旧还是这个色调,没有什么能让人眼前一亮的东西。
除了远远的另一个矿洞门口,站着的那个扎两个长长辫子,一身红裙子的小姑娘。
两个人几乎隔了整个砂场的空地,目光却穿过层层的雨帘,在黎明时分的惆怅之中相遇,触在了一起,又在片刻之后仓皇的躲闪了开来。
白舒隐隐约约感觉寻眉才刚刚哭过,却由于隔了太远,在雨水模糊视线的情况之下,不敢确定自己的判断。
这世上从不缺少像董色这般惹人怜惜的小姑娘,却永远不可能每个人身边都守着一个奋不顾身的白舒,每个人都能获得一份金风玉露的感情。
这几天以来寻眉哭过三次,第一次是秋心院白舒被打破鼻子那一晚,最后一次就是现在。
还有一次是头一天下午,两人去山子家之前,说也巧了,寻眉这三次哭正好都被白舒撞见。
白舒不是寻眉心里面的那个模样,但此时此刻零落在秋雨中的寻眉,因为见到了那个同样早早起来看雨的少年,而不会显得那么孤零零的。
雨还在下着,天气冷的厉害,白舒的呼吸甚至呵出了白气,他紧了紧衣服,想用最后一点点余温,来驱散那无孔不入的湿冷,却不过是徒劳,只能任由寒冰从脚底,一直冻到了心口。
雨幕深处的红衣姑娘真是好看,仿佛是被焚烧了个干净的森林,唯独剩下的那一朵开的绚烂的花朵,散发人迷人的芬芳和魅力。
但可惜的是,这朵花招摇不了几天,就也要枯萎和凋零。
白舒想到这里忽然意识到,自己穿的比寻眉要多,出来的比寻眉要晚。自己都冷成了这个样子,那么对面那个穿着裙子的姑娘,到底承受着什么样的煎熬,站在洞口看这秋雨呢。
于是白舒喊了一句:“寻眉姑娘,天气冷快回去吧!”
由于两人隔着厚厚的雨幕,这句话寻眉听到了一点,却一点也听不清楚。
白舒从寻眉微微一晃的身影之中判断出了,她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因为之前寻眉站在洞口,仿佛生了根的梅花,一动也不曾动过。
于是白舒加大了声音又喊了一次,寻眉却还没有听清,反而是下意识的往前走了一步。
白舒便亲眼看见了,秋雨劈头盖脸的砸在了寻眉的秀发之中,那种感觉想起来,都让白舒觉得浑身陡然一寒。
白舒便也向前一步走进了雨中,远远的对寻眉做着手势,示意寻眉赶紧回去。
寻眉却没有理解白舒的意思,反而又往前走了一步,整个人都走进了冷雨之中。
她蓬松的红裙被雨水压了下去,露出了青涩稚嫩的身段儿,那艳丽的红色也随之变暗,很快变成了和那些被雨水泡了一整晚而显得黯然失色的红灯笼一样的色彩。
于是白舒眼看着乌渠之中唯一一抹亮色被压灭直至消失,他一阵窒息,仿佛天地之间少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白舒哗啦啦踩着一地的碎石子向寻眉跑了过去,冰凉的雨水顺着白舒的脖子流进了衣服里面,将心口那最后一点余温冻结。
有那么一瞬间白舒抬眼看去,却看不见寻眉的身影,只看到青色、灰色和黑色。
寻眉也向白舒跑了过去,她跑的不比白舒慢,却跑掉了自己的鞋子,也懒得去管,更不在乎碎石子扎在脚上有多么的疼。
她白嫩的脚心早就结冰,只有踩在烧红的烙铁上,才会吃痛的叫出声来。
两个人最终在砂场中央的空地上相遇,白舒跑丢了外衣,寻眉跑掉了鞋子。
白舒最开始是想劝寻眉回去的,却因为这一句话的误会,让两个人都淋了一场寒冷入骨的秋雨。
相遇之后再没有那种隔雨相望的朦胧美感,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踏实。乌渠的雨再美,也美不过一只跑丢的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