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舒被那人几句话说的微微激动,站在原地,身子颤了一颤,也不禁在心里问自己这个问题。
他白舒究竟愿意为了什么甘愿剖心以献,有没有什么是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做成的事情,白舒想着想着心就沉了下来。
因为他从没想过为国为民,他只想要凌问儿活着,可人世之中,怎么可能会有死而复生的事情发生。
到了如今这般光景,白舒心里纵有千万般悔,千万般恨,千万般不舍和不甘,也只能慢慢学着放下了。
旁人不像白舒一般自私,心里都在想着那人方才那一番话,梧桐剖心,为国为民。这本和国家社稷,天下苍生都没有关系,却被荔香院奉为院魂,叫人联想到自己身上,这也是读书人所特有的本事。
比起星院来,白舒自然是更喜欢荔香院,不管是踩联入院,还是梧桐剖心,都能体现出荔香院对于精神教化这一方面的深厚底蕴,这是世间其他组织所都不具备的一种东西。
这一番曲折的故事听了这么久,太虚观的一行人也都是感慨万千,尤其是许劫和罗诗兰二人,两人在莫渊山清修苦练多年,早已经没了什么理想和追求,性子一分一分的淡了下来。
此刻二人闻听梧桐剖心之事,年少时期久远的记忆又重新翻腾了起来,他们都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多久没有过这样奋不顾身的冲动了。
罗诗兰偷偷看了白舒一眼,目若秋泓。
倘若白舒望见这一幕,他可能会明白自己就是那个甘愿令罗诗兰剖心以献的人,只可惜白舒这一刻沉浸在悲伤之中,完全没有注意到罗诗兰的一举一动。
旁人也注意到了白舒这般失魂落魄的表现,都没有开口去打扰白舒。
一直到围观梧桐树的人散去了大半,白舒方才回过神来。这时候白舒才发现罗诗兰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梧桐树下,从锦袖之中探出了纤长白皙的手臂,用指尖轻轻点在了梧桐树的树干之上。
那温柔触碰的摸样,和那怜惜到如望见白舒一般的神情,都静美如同秋叶。仿佛罗诗兰伸手触摸的不是一颗树,而是一个没有了心的,只有着黑洞洞可怖胸口的,无怨无悔却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一个人一样。
“师姐...”白舒下意识的唤了一声,他情不自禁的想要靠近罗诗兰把她从那种悲伤凋零的氛围之中给拉出来,可罗诗兰看都没看白舒一眼,只是忽然抬了抬头。
白舒也顺着罗诗兰的目光看了过去,高大茂密的梧桐树冠在没有风的情况下摇曳了起来。
罗诗兰忽然朱唇轻启道:“不用等了。”
她这一句话说完,整颗梧桐树的树叶开始如同秋雨一般纷纷下落,绿色的树叶在从树冠处落到地面的过程中,就逐渐变得发黄,然后又一点一点的烧成了红色,最后落在地面之上,化为了灰烬。
一身白衣的罗诗兰在火焰之中,在树叶遮挡下的白舒的视线里逐渐变得模糊不清起来,她那若有若无的身影,伴随着让白舒难以忘记的若有若无的香气都逐渐变的不真切起来。
她是这场火雨之中唯一没有化为灰烬的东西!
一直到了最后,梧桐叶落尽,剩下的那一颗光秃秃的树干,也在无声无息中燃烧了起来,烈火骤然而起,火光一直烧到了天边。
白舒在熊熊烈焰之中奋不顾身的冲了进去,抓着罗诗兰的手腕把她从梧桐树边拉了回来,罗诗兰冰凉的手心激的白舒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
荔香院的那颗院魂,在顷刻之间就彻底化成了一片灰烬,一阵平地而起的狂风过后,甚至连一点点痕迹都没有留下来。
院中最开始满是惊呼,而到了这一刻,就是死一般的寂静。
直到罗诗兰淡然开口道:“它不知道那个乐师已经死了,还以为是他又一次离开,只不过第一次它等了一甲子,这一次它多等了几百年。”
罗诗兰握紧了白舒的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刚刚告诉它不用等了,因为已经等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