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请容臣一言!”
李牧忽然大声喝道。
虽没有达到声振屋瓦的程度,但也差不多少了,殿内又空旷,竟然产生了回声。把李世民都给镇住了,什么意思,事儿你惹起来的,你还敢说话?
李牧从跪坐的姿势爬起来,非常正式地向李世民行礼,道:“陛下,容臣一言,若陛下觉得臣所言无礼,臣愿意接受惩罚。”
李世民见李牧如此正式,颇感意外。通常李牧都是那个把严肃的气愤搞得不严肃的人,他若是严肃的时候,十之八九是在演戏,但是这次,李世民觉得不像。
李世民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道:“李牧,你当知道你在说什么。以往你说话,说错了,朕也不在意,但是这件事,你思量好了再讲。”
“臣已经思虑好了。”
“你说。”
“先等一下。”李牧说了声,蹲下来把碗里的肉吞了。这个操作可太让人意外了,李世民额头上的青筋又开始蹦了,这小子到底在作什么妖?
李牧飞快地吃完,抹了把嘴上的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道:“臣确实饿了,早上没吃饱,臣还有病在身”
“行了,不用解释了,赶紧说吧!”
“好!”李牧又正经起来,道:“陛下,臣今日本来想讲的,其实说白了就是志向二字。只不过是听到了老孔讲授仁政,忍不住驳斥,兼之有其他学子在,所以没讲罢了。”
“臣为何要讲志向呢?因为臣发现,无论是从孔子的生平,还是太上皇、陛下的生平,或者是臣的生平,历史上无数英雄豪杰的生平来看,志向都是一件非常重要,甚至可以说是最重要的事情。”
“孔子若不是十有五而至于学,他如何能够成就圣人之位?太上皇与陛下,若不立下平定战乱,拯救苍生的志向,愚忠暴隋,如今天下百姓必然还在饱受战乱之苦。再说臣,臣若不是被陛下丢到没人去的工部,又正好心态好没有自暴自弃,奋起改革,恐怕臣也就泯然众人了。”
李世民皱眉道:“你小子非得加一句朕不爱听的么?怎么着,朕便是没有一处厚待你,处处都是委屈你了?”
“臣可没说。”李牧飞快地嘟哝了一句,继续说道:“再说说古人,汉高祖刘邦,四十八岁立下志向,随即短短数年之间,灭秦楚,立汉朝。汉武帝,从小立下打败匈奴的志向,所以才有逐匈奴于塞北的丰功伟绩。如此的例子,实在是太多了。这也可以回答陛下的另一个问题,刚刚陛下问臣,老孔不能教仁政,那么臣能教?臣说臣不能教,却没有告诉陛下谁能。现在臣可以告诉陛下,史书可以。历朝历代,开国灭国,都在一本本史书中有详细的记载,以史为鉴,可以明得失。”
“同样一本历史,例如前朝。贤明的君主,会看到隋文帝的优点和长处,而暴虐的君主,会去学隋炀帝的享乐和狂妄。贤者自贤,而暴者自暴。这也是臣一直说的,饶舜之所以是尧舜,是因为他们本身是尧舜,而不是谁致君与饶舜。不去学暴虐的君主,学习贤明的君主,自己也可以贤明。这是君主的自身修养,谁也教不了。”
“再回到太子和越王的志向问题。臣故意说出惊世骇俗之语,便是想问出太子和越王的真实想法。臣观其颜色,至少臣以为,太子和越王都没有撒谎,他们说的都是实情。陛下细思之,人是愿意为了自己的志向而活,还是愿意为了别人强加于自己的志向而活?”
“如,太子想要做将军,将军从武。您让太子每日学习经义,他能学的进去吗?就算是被迫学了,也是被逼无奈,不是真心。”
李承乾听得眼泪汪汪,恨不得大喊一声,大哥,你懂我!李泰在旁边也是大点其头,他虽然不排斥学问,但是对于孔颖达的课,他也是觉得有些厌烦和枯燥。
孔颖达实在忍不住了,不服气道:“可是他是太子,太子就应该学习这些,历朝历代皆如此,怎么到了你这儿就成问题了?”
李牧不慌不忙,笑着反问:“老孔,你能给我举出一个例子,一代开国之主,或者是中兴之主,谁开国或者中兴,是老师教出来的?”
孔颖达被怼得哑口无言,李世民则若有所思。
李牧继续道:“陛下,请恕臣罪。太子和越王都是皇后嫡出,日后若皇位有相争,必在二者之间。今日臣问出的结果很好,越王无此念。但即便有念头,臣也以为无妨。越王有此念,太子就需要更加努力。他是太子,得天独厚。陛下心意属之,百官万民心意属之,顺理成章。若他真的被越王夺去了皇位,那只能说明一件事,太子不如越王多矣。若太子真的不如越王多矣,他就没有资格做太子。李唐的江山,也不能交给一个不够优秀的皇子手中!”
此言振聋发聩,孔颖达听得冷汗淋漓,但他却不敢言语,因为他若反对,就等于在打李世民的脸,李世民的皇位,不就是抢来的么?
但他是太子的老师,又不得不言,咬着后槽牙道:“陛下,请喝止逐鹿侯,他大逆不道了!”
李世民冷着脸,道:“让他继续说。”
“陛下”
“李牧,你说!”
李牧看向孔颖达,道:“老孔,我知道我在说什么。我来问你,若太子不如越王多矣。你保,就能保得住了?一个废物,无论怎么保,都是废物,不是被兄弟抢走皇位,也要被其他人抢走,这是注定的事情,古往今来皆如此。所以我的意思,是要告诉太子,身为太子,不是所谓天命所归。皇帝才是天命所归,太子更多的是一种责任。你的父皇终会老去,而你会加冕为帝。你有什么能力,配得上你的父皇给予你的万里河山,你又有什么能力,配得上百官万民的爱戴,你又有什么能力,可使得万邦敬仰来朝,开疆拓土?”
“靠清谈?靠美文?靠诗词歌赋锦绣文章?”
“国中若有大将,而作为太子,未来帝王的你,能否压住大将为你效命?若你不能,安知大将不会骑兵造反黄袍加身?你的父皇留给你的臣子,你又能否镇得住?若你镇不住,大权归于宰辅外戚之手,你只能做一个皇宫里的皇帝,这就是李唐江山的归宿吗?”
李承乾冷汗淋漓,他终究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这些话对他来说,确实有些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