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时常跟单伯伯在一起,有时晚上不回家来住,只留逄丽一个人在家里。
家里那么地静默,使得她练出一副好耳朵,她能清晰地听到沙尘一次次从窗棂上扫过的“簌簌”声,和其中夹杂着的,沙粒击打玻璃的清脆声响,或者门口地下那个水笼头的“滴答”声,一滴就是一晚上。若门外出现过路人的脚步声、或是咳嗽声,会让她感觉踏实些,但每次都要竖起耳朵仔细确定这脚步声是向远走,而不是向着自己家里走来。逄丽洗脸的时候,不敢闭着眼睛洗,明明看好周围什么也没有,一闭眼还是吓得马上睁开,搞得刺激的香皂水总是把眼睛蜇的通红,她也恨自己总是这样一惊一乍地。
有一天深夜,觉睡到一半,忽然肚子扰动地很难受,拉着灯,在床沿下找到便盆,正在方便,听见外面有隐约地响动。她全身的汗毛一下都立起来,撅起来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掀起布帘一角,有两个黑影一前一后往跟前来,前面那个右手正伸向门把手,一看到帘子被掀起,俩人转身就跑得无影无踪,逄丽在原地傻呆半天,搞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又发癔症了。
独自在家时,为了壮胆,她便大声地背课文、背诗词。为了不胡思乱想,就不停地做题、看书。又一日深夜,她在家里翻到几本闲书,其中有本二战时期的珍贵影像集,满册的黑白图片,画面触目惊心,她气自己本来就害怕怎么偏偏翻这本书看呢?苏联战场的照片中,一幅特殊的照片吸引到她,一张绝美的面孔闭目躺在雪中,女孩漂亮的卷发和长长的睫毛像童话中的仙女一样……她以为图片放错地方,又见旁边小字写着:牺牲后的卓娅。原来课本里的小英雄如此美貌,跟她同样的年纪,便这样孤独惨烈地死去。她合上书摆到枕边,静静地躺着,等待听到母亲回来的脚步,等着等着便睡着,睡了一会儿又醒来,发觉自己整个身体失去重力,心也飘飘忽忽地,渐渐感觉不到周围的一切,声音也消失了,是不是自己已经像卓娅一样死去?如果她现在用小刀在手上划一道的话,血会不会一直流出来?试一试就知道,她想起身去书桌的抽屉里找小刀,却浑身沉重得很,哪里都不听她的使唤,怎样也没办法站起来,正在挣扎中,“哗啦”一声,门开了,又是个梦。
逄丽感觉到他们的动作,她没说话,继续躺着睡觉。龚老师和单伯伯摸黑脱掉外衣,一阵悉悉索索声过后,他们在逄丽的右边睡下。
其实,逄丽更愿意独自呆在家里,有书就好。
这段时间,逄丽母亲经常去外地出差,有时是真出差,有时是假出差。龚研华性格突然发生很大转变,人变得果断利落起来,不像从前那样总是怨气很多。不久前,她向学校和教委正式辞职,放弃教师的铁饭碗,去报社做了记者。这份新工作让她发现自己更多的潜力,她敏锐的洞察力,风风火火的性格和扎实的文字基础,使得她业务做得得心应手。逄丽母亲发现,你只要足够自信和大胆,就没人敢怀疑你的能力,就专业上讲,没几个是真正懂行的。工作越来越繁忙,她顾不上关注逄丽。她想,好在闺女学习一直很好,是个省心的孩子。
逄丽恋爱了,张平平还是听吴嘉宁说的。胖胖的吴嘉宁不知道逄丽跟张平平很熟,课间时,她惆怅地望着天花板,向张平平讲述那两个人大胆热烈的爱情,像是逄丽抢走了她的意中人。在那个不知道自己会爱谁,也不知道谁会突然爱上自己的年龄,每个人都可能是主角。很快,逄丽跟男朋友于大龙就手牵手的在校园中高调露面,张平平也亲眼撞见过。他们引来男生和女生们热辣辣的追随目光,两个人从大众前从容走过时,目光中都带着此生无悔的坚定态度。学校里当然有不少情愫的悄然发生,可最巴不得别人知道的就是他们俩,张平平很不解,逄丽怎么变得这样浮浅,难道年轻的恋爱不炫耀意义就不深刻吗?他们这恋爱是谈给谁看的?逄丽手中牵的那个男孩在足球队踢后卫,个头很高,性格文静,眉眼深邃,是被女孩们公认长相不错的男孩,据说全家在批发市场做服装生意,身上的穿戴也比较时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