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包头的头一晚,她作了一个不寻常的梦。
梦里,杨二姊站在黑暗中,穿着看不清颜色的衣服,除了脸,其余都模糊不清。她示意平平跟着自己走,奇怪的是,她不张嘴也不出声,但平平却非常清楚地知道她要表达的意思。她跟着杨二姊走入很大的石头洞穴,里面一间小洞挨着一间小洞,沿路有好多全身颜色灰暗的老人在交谈,像座养老院,小洞像是每个人的单间。“奶,哪个地方是你住的?”(你继续跟我走啊)“还要往里走呢?”(嗯,走哇。)“这些人都是谁啊?”(这些人你不认识)一直绕到最后向左一拐,杨二姊停下来,用手往前指了一下(我就在这,你看)。平平一看,心里一阵难受,杨二姊的这个洞很小,三面石头壁,有一条潮湿的石头长凳,属于她的洞靠着洞穴边缘,水顺着墙壁往里流,洞口的水滴滴答答像水帘洞一样。“哎呀,这种地方咋能住了!这咋能住了!”领她进来的杨二姊站在那里,似乎带着一脸委屈。
“甚?哪地方?住哪里?谁住?”蔡玉梅听见张平平睡梦中自言自语,估计
她是睡魔怔了,想把她叫醒。
“啊?”一睁眼,张平平的眼泪就流了出来。
“妈,我梦见我奶奶了,她住的地方全是水。”平平把刚才那个离奇又真切的梦重复给玉梅听。
“你说这是不是我奶给我托的梦?她从头到尾一句话也不说,我就能明白她的意思。真的能托梦?你爸妈给你托过梦没有?”
“老人们说,梦见去世的人就是不会说话。说话对活人不好。”
“她肯定是嫌她住的地方不好。”张平平从不迷信,此时却不同。
“哎呀,我也说不清。当时拉她回老家,埋在你爷爷家的祖坟里头。埋的时
候就挨着你二爷爷的坟,结果那年准备让你爷爷跟她合葬,一群侄儿侄子在附近挖了两天,挖下好几个坑,咋也挖不见你奶奶的棺材。最后人们没办法,让你爷爷一个人睡到地下了。”
“那是人家不想跟他一块,欺负她一辈子,好不容易利净啦。”
“他们说那块坟地是片水洼地,可能地下水把她的棺材冲走啦。”
“我梦见她带我去的地方就全是水,哩哩啦啦的,特别湿,她一个人住在
最靠边的地方,这是跟我诉苦呢。”这时张平平忽然明白,说别人很容易,凡事轮到自己身上,就很难保持无动于衷。“那我得给我奶烧幢好房子,管它能不能收到,她要是真给我托梦,就真能收到。”蔡玉梅不反对。
“那你梦见过我姥姥吗?”
“没,我才不梦她了!梦见过你姥爷。”平平觉得母亲对姥姥还有一丝怨气。
“他跟你说甚了?”
“唉呀,记不清楚啦,也没说话哇。”
第二天,蔡玉梅去纸火店买来黄草纸,张平平跑到树丛和杂草里寻出些小木棍,认认真真做出一幢二层小楼带着院子,就是杨二姊喜欢的那种,能春种秋收饲养牲畜的地方,再描画上她想让她拥有的一切。夜幕降临后,她抱着那幢纸火,走到十字路口,跟蔡玉梅一起把它烧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