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变化 第三章 (七)(1 / 1)

如两个新朋友所愿,不到一年的时间,张平平跟冯晓静一起告别黑暗小屋。

平平的应试心态一直很好,晓静也不白给,两人发挥得都不错。她跟晓静报考的是同一所学校,上海黄浦江大学,俩人都达到录取分数线,晓静的分数稍高一些。学校的事情确定后,年轻的姑娘们欢天喜地地收整东西退租,属于她们的行装全部装好后,留下的仍是原来的脏污和陈旧。俩人不禁感叹,小黑屋的下一位租户,不知又会是谁。晓静喊来收垃圾的师傅把她们用过的锅具、碗筷、旧书和纸折价换钱。买的时候,为把要价一百五十块的铝制电饭锅搞到一百四十块,几乎把女孩们的魅力用尽,现在,所有的家当被收旧物品的打包拉走,才递给她们二十元钱,还不够一顿饭。

张平平即将告别南京奔赴上海,跟她的新朋友——冯晓静。走之前,她们俩要各自返乡一趟,晓静坐着硬铺回东北了,张平平先跑去无锡跟逄丽腻了两天,住在逄丽漂亮的公寓里,这房子是何康宁给她安排的,大学四年级时候她就搬到这里住。

返回包头后,她第一个见到的老友是老劈柴,是重逢也是告别。

郝峰给她带来一部手机,作为祝贺礼物,这是张平平的第一部手机。他又说:“今天中午别在家吃饭,我请你外面吃,就当是给你践行啦。”“要不是叫其他人呢?”“下回叫他们吧!”老城区地界不大,去哪都很方便,他俩约在一间清静的老馆子里。

“你呀,以后肯定还得碰壁,棱角太尖!”郝峰这人,变得没有小时候嘻嘻哈哈地好玩,讲话倒还是幽默,却越来越喜欢挑人毛病,评论是非。

“嗯,对,我会被生活碰得头破血流,最后磨成光溜溜的大圆球。哈哈。”有时候张平平自己也奇怪,为什么在季鹏面前总是紧崩崩的,连个玩笑都不敢开,导致他不知道自己的开朗活泼。

“你要不是跟单位的人合不来,咋能搞得自己到处找工作,又跑到外地。那单位多不好进,你得反思!”

“你这话说得,我现在不是挺好!再说啦,我要是会迎合会圆滑,我早就拿着给陆大羽当什么秘书了,还用得着这么辛苦?一千多块在咱们这很不少了!我不知道我将来能挣多少钱,可我也不能为这一千来块钱圆滑、迎合,没有那动力!”

“我的意思是你自己多改改性格,那你老跟你爸顶啥嘴?老人嘛,对付对付就行了……”

“你今天是咋回事儿?数落来数落去,你是送我还是教训我?他不对,我不得跟他吵吵吗?他确实有问题啊,老人有问题也要改正啊,怎么那么迂腐呢,再说我走了!”平平以前很少跟郝峰专门坐下来聊天,这么面对面起来,本身就觉得怪别扭的。

“你这人呀,完全没有原则,从来不分好赖人,跟谁都是朋友。你根本就不用叫郝峰,你就叫郝(好)人,另外,你要牢记我的离别赠言啊,一定要找个厉害点的女人,自己太没主意,胆子又小,要不然影响你将来的发展!实话跟你说吧,我和逄丽,我们都把你当女朋友,你自己不觉得你像女孩啊,哈哈……不过,你倒是真行,男生女生都跟你合得来,人缘混得还是挺好的……”平平说得是真心话,本意是在临别之际对郝峰坦诚相告,从前也没有机会说,没想嘴里跑出来的话越说越不正经。

两人在小饭店坐了好几个小时,桌面上的饭菜没吃光,却喝空四瓶雪鹿啤酒,酒几乎全被老劈柴喝下去。两个相识太久的人,正式告别本来就没必要,张平平原想走之前打个电话就好。结果郝峰自己找上门来,非要正式吃个饭,说话也阴阳怪气地,张平平早就想回家,他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一向好酒量的郝峰,感觉今天不胜酒力似的。

“劈柴,你今天有甚毛病啊,肚子疼?你扭来扭去干甚了?还吃不吃?不吃就走哇!”终于,他起身要走。

老劈柴今天走路也不利索,越发得扭捏起来,走几下停几下,眼看几步路就到家,就是走不完。平平实在有些不耐烦,看他那架势,像是刚怀孕怕动胎气的妇女,要不是看他喝醉,平平早就一走了之。她不知所措地跟着他,又觉得他那痛苦难熬的模样有点好笑。“这人真是像个女孩一样”平平心想“可能他今天确实是肚子不舒服,这身体也够娇气的,肯定不会是因为我离开伤心,我又不是他女朋友,哪至于这么难受。”

老劈柴突然又停着不走,手扶墙根半坐下来,面容扭曲痛苦,像要紧急分娩的妇女一样。

“你咋了?要不要我扶你?确定没事?难得喝多呀。”

他憋胀着脸,扶在墙上的手蹭来蹭去,另一只来回摆,像是欲言又止,缓一下又走,走几步又坐下来。这漫长的回家路啊,郝峰几步一扭捏,折腾了好一阵子,且是走不完,那些积压他在心中许久的话,借着酒劲眼看拱到嗓子眼,又被他生生咽下去,反反复复,像头反刍的年轻骆驼。

“老劈柴,你这是要生了吗?”张平平肆无忌惮地大声取笑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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