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那般笃定地让郁临归去将管家请过来,结果是怎样,不用想他也已经猜到。
管家肯定已经被她收买。
是他一时糊涂了,是他为了保命就一时乱了分寸。
像她这种追求至高无上权利的女人,这种不惜害死自己儿子,也要将权利紧紧攥在手心的女人,怎么可能跟他平分权势?怎么可能跟他一人一半?
所以,借刀杀人,利用完他,再顺势将他一并除掉。
以后,就可以一人扶持幼帝,一人独大!
想想真是可悲可笑啊!
想他庄文默在官海沉浮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也阅人无数,谁知道到头来,竟然栽在一个老女人的手上!
他不甘啊!
“妖婆,你不会有好报应的,大齐江山落到你这种女人的手上,不会长远!你会死得很难看,大齐也会毁在你的手上!”
庄文默失控嘶吼。
若不是被左右隐卫钳制,他恨不得冲过去撕了这个老女人道貌岸然的脸。
太后完全不为所动,一副根本不屑理他的样子。
庄文默气急,又转眸看向几个大臣和王爷。
“你们一定要相信我,虽然种种证据对我不利,我也承认是我所为,我也没有想过要开脱,我只是想让你们知道,罪魁祸首,是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是她,是她同我一起害的皇上,是她想要垂帘听政!”
“庄文默!”
一直隐忍不发的太后终于出了声。
“不要在这里信口雌黄!哀家垂什么帘,听什么政?哀家只是一个女人,朝堂从来都是男人的天下,哀家已经决定了,立皇上唯一的子嗣世子为帝,在新帝未长大、不能亲政之前,由在场的每个王爷轮流监国!”
众人一怔。
几个王爷也甚是意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郁临旋垂眸弯了弯唇,瞥向郁墨夜。
郁墨夜一直在低头揉擀着自己被粗绳绑痛的手腕。
太后侧首,吩咐孔方:“拟旨!”
“拟什么旨?朕还没死呢,你们一个一个就在这里商量着如何处理朕的皇位?”
一道清冽凛然的声音骤然响起。
所有人一震。
循声望去,皆惊错。
只见一身明黄的男人,正负手立在内殿的门口,微微眯着凤目,瞥着外殿中的众人。
“皇兄……”
“三哥……”
“皇上…….”
“临渊…….”
众人都傻了,包括太后。
有人反应过来,准备上前,却是被帝王扬袖止了:“朕没事。”
没事?
中了洛条夏加坏亚这种人间绝毒的人会没事?
那方才,是谁死人一般躺在龙榻上一动不动?
可现在看他――
皮肤白皙、面色沉静、五官俊美、风姿阔绰,黑眸映入烛火,熠熠生辉......
哪里有一丁点中毒过的样子?
众人疑惑。
帝王看向郁墨夜。
“怎么所有人都坐着,唯独四弟站着?”
末了,帝王侧首,吩咐王德:“还不快给四王爷搬张软椅过去!”
“是!”
王德领命,连忙自内殿搬了张椅子过来。
“四王爷,请坐。”
郁墨夜抬眸与帝王对视了一眼,唇角几乎可察地翘了翘,也不客气,撩袍坐下。
就在殿中众人还在为骤然出现,且毫无中毒迹象的帝王目瞪口呆之际,庄文默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突然大叫起来。
“皇上,微臣错了,微臣知错了,微臣听信太后蛊惑,才铸下如此大错,皇上,皇上,请皇上一定要明察啊!”
就算两臂被隐卫钳制,庄文默还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太后一直波澜不惊的脸色终于一点一点转白,她其实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个男人,这个男人怎么会……还活着?
难道……
她呼吸一滞。
转眸看向郁墨夜,见她平静地坐在那里,她又再次看向帝王。
这才终于明白了过来。
自己被耍了。
她跟庄文默都被耍了。
他根本没有中毒。
可是,怎么可能呢?
他怎么可能没有中毒?
洛条夏她可是早就给他下了,自小时候起,每三年给他下一次。
因为洛条夏在人身体内的有效期就是三年。
为了永远能控制住他,有备无患,三年一次,她一直没有间断过。
目的就是为了像这次这样的机会。
只要让他沾上坏亚,他就得死。
因为他太不听话了,已经完全脱离了她的掌控,完全不将她放在眼里了。
所以,她才不得不走这第二条路。
除掉他,另立新君,自己把持朝政。
可是,他为何没有中毒?
除非压根就没有碰字画。
在她心绪正在激烈地翻腾之时,帝王举步,缓缓走到庄文默的前面。
负手站定。
她顿时就觉得口干舌燥起来,“皇上……”
帝王扬袖,示意她不要说。
“你们所有的对话,朕在内殿都听到了。”
太后噤声,脑子又快速活动开,努力想,想她方才都说了些什么。
似乎还好,似乎都是庄文默在说。
她就算说,也应该不会说什么不好的,毕竟,为了后面揭穿庄文默,她前面也很谨慎,一直很谨慎。
她看着帝王,心中甚是忐忑。
帝王却没有看她,而是看着庄文默。
“实话跟你们说了,朕并没有中毒,因为所有的一切都在朕的掌握之中,朕所做的,就是在引君入瓮。”
众人虽然已经猜到,可听到他亲口道出,还是吃惊不小。
特别是庄文默,脸色滞了又滞,心中一片绝望。
太后亦是眸光一荡,抿了唇。
帝王的声音继续。
“从六六满月那日开始,朕就一直在引,包括故意跟四王妃见面,故意送东西给她,故意不让你们看是什么东西,当然,这里面少不了四王爷的配合,是她跟朕配合得天衣无缝,才能让居心叵测的人上钩。”
众人再次震惊。
愕然看向郁墨夜。
没想到,没想到郁墨夜竟也参与其中,跟帝王一起唱双簧。
只有郁临旋勾了勾唇角,似是并无过多意外。
见所有人都看向自己,郁墨夜眼帘颤了颤。
说实在的,她还生怕自己做戏做不好,坏了郁临渊的事呢。
还好,还好。
事情还得从她和顾词初带着六六进宫给太后请安那日说起。
回来后,她将太后的反常反应跟郁临渊说了,郁临渊说,果然,他就知道她会这样。
郁临渊跟她说,太后之所以这半年来,一直致力于求子,一直想要池轻怀上他的孩子,就是想要诞下龙子后除掉他,扶幼帝登基,自己把持朝政。
虽然她搞不清楚,太后不是他母亲吗?为了权利,为了把持朝政,会杀了他?
但是,既然他这样说,肯定就有他的道理,她信。
然后,他说,他也不想再等了。
六六一日一日长大,他不可能一直让她们母子两个过着这种见不得光、名不正言不顺的日子。
而且朝中这些毒瘤不除,她们母子也时刻面临危险。
他说,他要速速铲除掉这些势力,早日将政权集中于手上。
所以,他决定主动引蛇出洞。
引太后跟庄文默出洞。
他说,太后现在势力单薄,如果想要扶持幼帝,一定会借力,比如,会拉上庄文默。
所以,他还得逼一逼庄文默,逼他出手。
于是,他就设计了一套计划。
就在六六满月那日,趁人多。
先是跟顾词初密会,送个礼物给顾词初,让她故意前去撞见,唱一出戏给大家看看。
目的就是让太后和庄文默更加确定,她这个四王爷跟帝王之间有嫌隙了,因为顾词初。
然后就是六六剃满月头的时候,小翠撞上庄妃,庄妃撞上顾词初,剪刀掉落那事。
也是事先设计好的。
他让人在宫里散出话,说后宫的几个妃嫔都想要拿到六六的第一缕胎发,来枕发而眠求子。
庄妃好胜,且位列嫔妃之首,定然不会让别的女人拿去,肯定会上前来求。
然后让小翠瞅准时机撞上她,让她撞上顾词初。
当然,就算她不撞上,顾词初也会故意让她撞上。
然后做出手中剪刀落下,差点伤了六六的样子。
之所以选择六六,是为了让太后和庄文默觉得不是刻意,不会怀疑他们在做戏,毕竟,谁会用自己孩子的生命安全来做赌注?
他们自是更不会,所以,剪刀其实是把假的剪刀,是硬纸板做的,上了漆。
怕纸糊的剪刀掉在地上露陷,当日地上还专门铺了彩毯。
这样,无论是铁器,还是纸器,掉在上面,都没有声音,不会让人生疑。
这件事,她跟帝王再一次针锋相对。
她怪罪小翠。
他归罪庄妃。
且当着众人的面,狠狠打压了一番、甚至可以说是羞辱了一番庄妃。
打压羞辱庄妃,等于就是打压羞辱庄文默。
再加上头一日帝王也让人先放了话出去,他在调查当日真假王德之事,且怀疑是庄文默所为。
帝王说,其实这件事,他当日就怀疑了,跑去龙吟宫弄翻一切的,可是庄妃的狗,虽然狗不懂事,但是哪有那么凑巧?
只可惜后来假王德六福自尽了,没有证据才不了了之。
他旧事重提,也是为了给庄文默施压,让庄文默觉得他下一步就要端他了,逼他行动。
果然,一切都按照帝王的想法在走。
真的有人开始动了。
传字条给她,约她见面。
给字画给她,让她给帝王。
其实,她一回府,就让青莲检查了字画,知道画上有坏亚。
庄文默低低的笑声响起,将郁墨夜的思绪拉了回来。
庄文默仰脸看着居高临下站在自己面前的帝王。
“所以,皇上本就是想要除掉微臣的是吗?”
他自己也说了,引,他引他出手,就是为了除掉他。
“是,”帝王语气笃定,下一瞬又话锋一转,“但是,如果你赤诚忠心,就算朕引君入瓮,你不为所动,又怎会落得今日下场?”
帝王其声朗朗。
庄文默一时语塞。
“比如像他们,”帝王声音继续,扬袖指了指从内殿出来的以刘院正为首的几个太医,“他们就用实际行动表现了自己的忠诚。”
众人怔了怔,恍悟。
就说今日吐血之时,让这些太医诊过脉,明明都说是中毒。
而且后来,也的确是中毒症状,昏迷、脸色惨白、嘴唇青紫等等。
原来,也是事先跟这几个太医有过交代的。
原来,这几个太医也是在帮忙做戏呢。
吐血、昏迷、嘴唇发紫都是作假的吧?
太后攥紧了凤袍广袖下的手,强行忍住身子的薄颤。
是她太相信他中毒了,是她大意了。
她竟然没有发现,今日孙太医不当班。
“另外,朕想跟你们说一下,朕跟四王妃的种种,全部都是朕放的迷雾,目的就是为了今日。朕跟她其实清清白白,也正因为四王爷非常清楚这一点,才会跟朕同仇敌忾。朕知道你们想的是什么,因为六六眉目似朕,说白,朕之所以想到用此次之计,端掉居心叵测之人,也是因为看到了六六像朕,但是,六六的的确确是四王爷的孩子,至于为何眉目像朕,可能就像那些眉目长得像叔叔的孩子一样,因为都像爷爷吧。朕这样说,你们肯定不信,没关系,可以将六六跟四王爷滴血认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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