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声回响在山峦叠翠之间,回荡在每一个人心上。
杨毓轻巧的跳上舟梢,双眉微蹙着,耳根出微微泛红,扬声道:“父老快起。”她的声音清亮如同碎玉,就连低头感恩的庶民也不由得试探的略微抬眼看去,只是这一抬眼,便被眼前这容貌明艳气度却濯濯清举的女郎所震。
杨毓转眸看向江面,复又看回流民们,手指着中下游道:“顺流而下,往蜀地深处去,或有活路。”遥记前生无意间听闻,今上为安顿南迁而来的士族与庶民,将在蜀地深处重新设郡,不过寥寥数年,蜀地深处便繁荣鼎盛起来。
庶民们瞧着杨毓那一身华贵飞髾,只觉得这女郎该是神女下凡的,贵人口中说出的话怎能有假?
众人纷纷应道:“是!”
一老叟手携老妪,二人白发苍苍,手拄着木杖,追着舟踏进江边,遥望着杨毓离去的身影喊道:“女郎平安啊!”他的声音苍凉语调低沉嘶哑,却字字落人心底,让人鼻尖不由发酸。
:“行去吧!”杨毓摆摆手,面上的神情带着浓浓的哀痛。
舟离岸边,越行越远。
连绵数里远的庶民相互扶持着,顺着杨毓指点的方向,再次上路。
舟虽大,行在滚滚长江中却依旧止不住的颠簸摇晃,士族们来自北方,平日里程舟习惯于在波澜无惊的湖面小河,程舟渡江却是头一次,不过兴奋了一刻,呕吐声便此起彼伏。
衣袂飘香的士族习惯了养尊处优,纷纷苍白着脸,扶在舟侧呕吐着,身侧团团围绕着下仆们不时递上手帕清茶。
这情景若真用词语形容,便唯有一句风流落地,仓皇不堪了。
另一侧的舟尾,立着几个士人,他们迎风而立,头上漆纱笼冠,身着宽衣博带,江风拂过,褂角翻飞。这些人个个清朗风雅,只是那神情却让人窝心。
江水承载着舟木,木浆摇摆之间,将故土与故人拉的越来越远。
他们眼看着、心念着,泪,洒着。
汉人讲究落地生根,讲究父母在不远游,讲究祖宅、祖祠、祖坟,他们习惯祖祖辈辈在同一片土地上繁衍生息,而此刻,他们眼看着故土遭受胡人侵略,却只能泪洒衣襟。
这一刻,是默哀。
衣冠南渡,士族南迁,多少血泪在其中。
杨毓想到了此处,眼眶不由的也是一红,她抿着唇,面色悲戚却带着果决道:“晋人不绝,大晋不绝!”
桓秋容紧紧的抓着杨毓的衣袖,虽忍住似那些女郎们娇柔的扶舟作呕,却也是惨白着脸。一听杨毓这句话,桓秋容眼泪转眼间就自那双小鹿似的双眼滚落,心间狠狠的道:“收复河山指日可待!”
阿桐扶着孔夫人自船坞里出来,正听见二人的话,目光也不由得看向那隐隐约约的土地,低低的道:“真的能收复河山么?”
孔夫人缓缓转过脸看向阿桐,目光严厉的道:“若是你也无此信念,那真真是白费了当年王公为你司马家义固君臣、维护帝室。也白白费了你这多年离乡求学。”
孔夫人口中的王公,乃是琅琊王氏的王导,他协助先帝稳定政权,襄助琅琊,先后平定“八王之乱”、“王敦之乱”,若无此人,司马家难以坐拥江山。也正因如此,才有了那句“王与马,共天下。”
阿桐秀雅的眉微微一蹙,扬声道:“阿桐立誓,此生定励精图治报效君上,与胡人不死不休!”
阿桐年纪尚小,却眸光坚定,此言一出,大有披靡天下的一番气势。
孔夫人激动的面色转笑道:“孩子,记得今日之誓!”
阿桐眼看着士人们泪洒衣襟,国土渐行渐远,将这幅景象深刻于灵魂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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