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路上,姐很沉默,像是有许多心事,我心中也烦虑,没开口调节气氛的心思。可能是低矮的车厢太过沉闷,也可能是我太过着急赶回去,车速不知不觉开快了,更可能是本就心神不宁的,当超越一辆大卡车时,电光火石间的一瞥,发现卡车上的货物有往我车子倾倒的趋势,而姐姐正坐在那一边。
我想都没想急打转方向盘,将右车身闪避开,无可避免的,车头撞上了护栏,又因车速太快,冲撞力太大,横冲过了花坛,到了对面车道。
某辆车飞速向我撞来,我能做的最后反应,就是极速向右打转方向,把驾驶座的这边迎上了那辆高速行驶的车头。砰!耳边传来姐姐的尖叫声,车子被撞开滑行了好几米,安全气垫顿时全弹了出来,昏迷前的那一刻心想:苏敏选的这车真是不错,挺经撞的。
确实挺经撞的!我在医院醒来后,只受了点轻伤的姐姐就告诉我,那辆迎头撞我们的轿车反而是散架了,而我们的越野车就驾驶座的车门位置被撞变了形,其余完好无损。我因为是直接受袭人,遭受外力的挤压,脑部震荡外腿还被嵌在车座里了,据说救援医护队把我从车里救出来时,整条右腿都扭曲了。但万幸,看着严重,却只是轻微骨折,暂时不能行动。
所以说,苏敏是我的福星,她为我选的一款好车型,救了我一命。
姐姐讲起那场车祸仍然心有余悸,说着说着就开始抹泪,她趴在我胸口哭着说:“子杰,姐知道你在当时把所有危险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可你怎么就那么傻呢?你还这么年轻,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要爸妈怎么活?你要姐怎么活?”
我轻揽着她的头,没有说话。危险发生当时,那一切都属于本能反应,对姐的保护,根深蒂固的长在我心底了。我唯一害怕的,是万一我真出了事,苏敏要怎么办?不过若真是有个残缺什么的,那就不能再去找她了,我不能害她一辈子。
接到她第一个电话时,虽然有些察觉她的声音有异样,可我把那异样当成了她在催促我回h市谈离婚的事。竟没想她会这么急!没把出车祸的事告诉她,挂完电话后有些庆幸这次车祸,让我找到理由暂缓这件事。可当第二个电话再来时,我听出了她声音里的压抑,以及恐慌,那股恐慌也带动了我,她是真的铁了心要我回去和她离婚吗?
为什么会这样?她明明爱我的,她看我的眼中满满都是爱意,怎么会如此决绝?那我这次赶回去,还来得及挽回吗?向来自负孤傲的我,竟开始犹疑和不确定,连对她爱我的笃定都开始有逐步瓦解的趋势。
而这些恐慌,都没有听到姐姐说苏沐天离世的消息更让我害怕,我差一点就从那病床上给跌下来!怎么回事?苏沐天怎么会突然离世?那之前苏敏打我电话......难道不是催我离婚,而是她出事了?天!我究竟做了什么?
不顾医生阻拦,坚决要求立刻出院,姐姐再怎么劝我也呆不下去了,只想立刻看到她。说是轻微骨折,但到底是血流了很多,下地时我的脚基本上是毫无知觉的,试了一次又一次才站起来。姐姐在旁扶着我,看得心疼之极,扭过头无声抹泪。
我们坐了最快一班大巴车赶回到h市,又打车赶往苏家大宅。车子停下,就见那门堂上的白锦滚球,刺疼了我的眼,苏沐天真的去了。一步步艰难地迈进那个大厅,来祭悼的宾客很多,黑白照片摆放在正中央,不久前还对我大声吼着的男人,如今躺在了那白幕之后,成为了照片中人。心上添的是悲戚和对苏敏的担忧。
一眼看到孤立在苏暮年身旁的苏敏。她的眉眼低垂着,只要有人靠近,就僵直地弯腰鞠躬,眼睛红肿,面色惨淡苍白。苏暮年在骂我什么,我都听不进耳里,只愣愣地看着她,期待她抬起头来看看我。终于她抬起了头向我看来,湿漉漉的眼睛,像迷路了的小鹿,像找不到归家路的孩子,没了曾有的晶亮,只剩一片暗沉。
心沉到谷底,她从未用如此疏离和陌生的目光看我,每一次她的眼中都带了崇拜和爱意,而此刻她就这么,淡淡的,淡淡的......看着我,然后她说:谢谢你们来拜祭。低首,向我鞠躬,谢礼。
那一叩首里,含了无尽的悲凉和孤漠。她将我隔离在了她的世界之外,我......失去她了。